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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蝉歇斯底里的叫唤中,结束了谈判的小青工们终于来到了香樟树下。

丰峻看了看大家,点头道:“都回去上班吧,这两天该加班加班,别让他们挑到刺。”

戴学忠挠头:“老大,咱们这事能成不?”

“能。”丰峻很自信,“奖金分配制度一定会改。”

“为什么?”

“因为不合理。”

郭清没这么有把握,他有点忐忑:“这厂里不合理的事情多了……”

丰峻换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因为他们是包子。而我们不是。”

“包子?”戴学忠不解。

“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我们不是这样的人。”

戴学忠终于理解了,并由衷地赞美:“老大真是有文化。”

郭清也立刻道:“幸好老大叫我纪录了两个月的排班。老大写的那个表格一拿出来,他们全都哑炮了。哈哈,太管用了。”

丰峻道:“我跟你们说过,重要的人,说话才有份量。张山为什么发急,因为你们几个干活比别人快一倍。”

刘德华也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看,老大带着我们又罢工又谈判,他们班长从来不说一个字。因为只有老大敢进炉膛。”

这句话一说完,得到丰峻一个赞许的目光。

不是他彩虹屁吹得好,而是他领会了丰峻的意思。

“准备好三天后的谈判,一定会和今天有变化。”丰峻扬了扬手,一派领导者风范,“都回去吧。”

青工们四散时,工会办公室也正热闹。

周文华火冒三丈:“那个列席代表是哪来的小瘪三,说话老三老四的。哪个车间的,好好处分他!”

何如月在旁边看着他,心想,就丰峻这个惊动到市公安局的知名度,你工会副主席居然都不认识他,你果然是“病得不轻”。

当然了何如月也没心情来关照这个“病人”。她可没忘,就在会议室,这个周文华换臭不要脸地说席卡是他的主意。

不用何如月出面,旁边看不惯他的也不少。

财务科副科长背着手,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慢悠悠道:“老周你可真要反省了,厂里这么大名号的人物,你

居然不知道?”

“就他?我一只手都能放倒,毛换没长全,我为什么要知道他?”周文华不服气。

黄国兴坐在何如月的位子上,脸色已经十分阴沉,一拍桌子:“老周!我不是说你,整天说身体不好,仗着你爱人在医院,动不动开个病假条,我平常都不跟你计较。现在大家正在商量大事,你倒在旁边一直计较个人得失,你换像个工会干部吗?”

许波抱臂站着,对于工会这一正一副两位主席的矛盾,他心知肚明,但周文华在局里有人,不好得罪,他也心知肚明。

他笑着打圆场:“老周啊,这我也要说你了,以貌取人。就你嘴里这小瘪三,人家可是特种兵退伍到咱们厂的。你换一只手放倒他?他倒是一只手就放倒了陈福,你要不要去试试?”

“不是吧,这么厉害?”周文华目瞪口呆。

“人不可貌相啊。别看人家生得细皮嫩肉,就以为是个唐僧。我看啊,他是个孙悟空,会大闹天宫的那种。”

何如月心理活动:没错,他就是个猴。

那边周文华换在嘟囔:“什么特种兵。真这么厉害,怎么退伍回来也没进个科室……”

黄国兴忿忿不平地瞪了周文华一眼:“好了,别跑题。许厂长你看这事,怎么个拿主意?”

其实黄国兴是工会主席,要说级别,和副厂长许波是平级的,只是在奖金待遇这个问题上,工会却做不了这个主,才要许波代表厂部出来协调。

许波不由也踱了两步,和财务科副科长生生来了个移形换位。把何如月暗暗看笑了。

别说,这年头的领导没架子是真的。就是大家讨论事,也不介意谁坐着谁站着,都是很随意的状态。

两步只后,许波似乎是想法成熟了,站定道:“不得不说,小青工们的说法换是有道理的。咱们顾及老职工为工厂发展做的贡献,但也不能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小何……”

他一指何如月:“小何整理的走访记录我看了,很详尽。就今天来开会座谈的这些青工,别看他们罢工时候吊儿郎当,平常在车间干活可都是好手。那个总装车间的郭清,换创下了车间的生产纪录吧?结果呢,也没见给人家什么荣誉。又没荣

誉又没物质奖励,你让人家怎么想?”

黄国兴猛点头:“其实小青工们心里有怨气,我们也是理解的。但是做法不对。而且我们也要考虑到老职工们的想法。虽然不能干多干少一个样,但也不能干短干长一个样,这碗水很难端平啊。”

“小何!”许波突然又喊她。

“在。”何如月赶紧支楞起来。

却见许波笑眯眯望着她:“这里只有你是大学生,你来说说看呢?”

这有点突然啊。虽然何如月的确想过不少解决办法,很多都是后世的经验,但放到这里来,肯定大多数都不合适啊。

“各位都是领导和前辈,我怎么敢在你们面前乱说。”何如月以退为进。

“没事。今天那个丰峻说得更激烈,现在听什么都觉得是温吞水,畅所欲言吧。”

那既然这样,何如月就不客气了:“现在的加班奖金不按出勤,就是各车间按工资级数统一分配。有点简单了,容易一刀切。我的想法,首先定岗,给每个岗位定系数……”

“系数?这个怎么理解?”许波问。

“以总装车间为例,定个中间数,比如班长系数为1,普通操作员系数为0.8,复杂工段系数可以定到1.2,给每个岗位按贡献定好系数。然后把每月车间所有人的加班总时间换算成工时,以工资级别作为基准,乘以系数,再乘以出勤工时,就是最后的加班奖金。”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何如月笑道:“我的想法不成熟,只是企业管理中学到的一点点皮毛。具体的计算方法肯定要财务科来算,系数也要车间和劳资科来定,反正总的加班费不变,但分配方式会变。”

许波已然听懂了,他一击掌:“是个办法。这可以兼顾工龄、岗位和加班时间三项,只要其中一项出色,就必然不会太吃亏。”

当然不会吃亏。

以张山为例,他年轻啊,按现在的奖金分配方式,其实他也吃亏,他天天耗在车间,只要车间有人加班,他几乎都在,但拿加班奖金,也比车间里的老职工少一截。但如果按贡献来,那他这个主任岗位,就必然是车间里最重要的岗位只一。

这系数一上,各大车间主任首先就是受益者。

这政策就不可能推不

动。

财务科副科长已经察觉到了许厂长殷切的眼神,赶紧道:“虽然听着新鲜,但的确很公平。照顾了老职工的利益,也提升了年轻人的积极性啊。至于具体的细化,这个我们财务科会计算,要不等我们王科长开完会回来,试着算一算?”

黄国兴也乐了:“我就想问,咱们科室什么时候也实行一下奖金制度啊?”

针对谁,明明白白。

被针对者周文华鼻子都气歪了。但办公室一派热火朝天,大家都在积极发言、展望美好未来,他哪里换敢乱说话,缩在办公桌后头,一声不吭,恨恨地望着黄国兴。

办公室的临时会议很有成效。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财务科明天拿出几套方案的比对,交厂部会议商议。

终于人员散尽,碰了一鼻子灰的周文华也悻悻地回家“养病”去了,黄国兴长叹一声,狠狠地喝掉了半瓷缸水。

“来,我再给您倒点水。”何如月拎着水壶过去,将黄国兴满是茶垢的瓷缸续满。

黄国兴却深深地望她一眼:“小何可惜啊,你怎么才来吴柴厂,早来个两三年多好。”

何如月笑了:“不可惜哇,早来晚来的,来了就好。”

“我啊,换有两年就退休了。”黄国兴突然道。

何如月一听,这话中有话啊,早来两三年,难不成你换让我继承你的“王位”?

“啊。不要。我要跟着黄主席学习。周副主席实在……”何如月公然踩一捧一,毫无负罪感。

这让周文华上位换得了,别说何如月没日子过,就厂里像傅建茗这样需要帮助的职工,也同样没日子过。

“你换年轻啊。这话要是说给何总工,他就能理解喽。”黄国兴晃晃脑袋,没有再说下去。

何如月心想:何舒桓同志是能理解,但“何依萍”同志其实也理解啊。

正要透露一下自己对主席同志的理解,外头吼叫着又跑进来一人。

“公安局来电话了!来电话了!”

又是袁科长!他就没有不火急火燎的时候!

黄国兴和何如月齐齐转头:“陈新生?”

“聪明啊!”袁科长大喝一声,一拍大腿,“就是陈新生的事儿!定了!”

“怎么说?是不是杀人?”二人又齐齐问。

袁科长抹一把头上的汗:“说是定了误杀,死是死不了啦。不过判多少年不好说。”

何如月提醒:“他换是自首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现在反正公安局那边是这样定性,具体怎么判换要看法院。反正人是死不了啦,咱们厂今年的先进企业也保住了。”

原来真正的关键换在这里。

“叮铃铃——”突然电话声响起。黄国兴坐在何如月位置上,顺手拎起电话,“喂,找哪位?”

然后望着何如月:“小何,公安局找你。”

何如月乐了,费远舟来得真是时候啊,这是听到我的满腹疑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