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殷离还不知好歹地往解灵均碗里夹菜，笑了一声道，“先生发泄归发泄，太医的话还是要听的。”

殷璟在旁边幸灾乐祸，道，“老师这么大了，还怕吃青菜啊。”

解灵均看他，冷笑道，“那你这么大了，还怕不怕挨揍啊？”

殷璟梗着脖子道，“璟儿又没做错事，老师不能打我的。”

殷离强调道，“叫母后。”

解灵均冷笑了一声，瞥了殷璟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殷离，给你的好儿子也夹点啊。”

殷离瞥了一眼殷璟，殷璟便怂了个彻底，让父皇夹菜这事，是解灵均独享的权利，他怎么敢劳烦殷离，自己苦着一张小脸，从满桌子的素菜上夹了一口青菜，放进了碗里，认命地吃。

解灵均看见小屁孩跟他一样，便笑了起来，逗道，“好吃吗？”

殷璟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殷离也顺势往解灵均嘴里喂了一口，也柔声问道，“先生，好吃吗？”

解灵均垮着脸，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顿饭吃得，说是不开心，但也至少轻轻松松，殷离也没了之前那种对解灵均的压迫感，解灵均看着他的眉眼，心里蓦地一软，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

膳后，殷璟连跑带逃地赶紧离开了，生怕解灵均再留下他来用晚膳。

殷离陪解灵均睡了午觉，醒来之后，又盯着他喝了一碗黑色的药汁。

这次殷离守在旁边，喂了他一颗蜜饯。

解灵均将辛泽给他的纸条悄悄藏在了柜子中的藏书里，还没来得及看——他中午的一心软，倒让他开始不计较殷离的所作所为了。

殷离让李涯把折子搬来了清瑾殿批阅，解灵均便躺在一旁的软塌上抽了他几个折子看着玩。

解灵均翻了几个，开始皱了眉头，道，“文臣果然是文臣。”

“骂人都这么有水平。”

殷离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李涯。”

“先撤下去。”

李涯知道陛下不想让解灵均再看那些难以入耳的话，便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拿走解灵均手里的奏折。

解灵均笑着躲开，摇头道，“撤什么撤，你批你的，我看我的。”

“陛下是要当个明君的，怎能放着这么多的折子不批呢？”

“李涯，先下去。”

李涯支着手立在那处，左右为难。

殷离叹了口气，示意李涯先退下，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解灵均旁边坐下，有些无奈道，“先生别看了。”

“我会处理的。”

解灵均听着后背发凉，看了他一眼，道，“你浑身戾气是愈发大了。”

他摆了摆手中的奏折，半是调侃道，“这不是骂的有理有据吗？”

言罢，便照着奏折念了起来，“这位写的就挺好，写的还非常地含蓄，说我本来就安着祸乱宫闱的罪名，本该处死，既然陛下慈悲，饶我一小命，我早就应该感恩戴德，离开紫禁城，可现在依然赖在此处，陛下还这般纵容，恐不能震慑百官，不如把我……关入天牢？？！！”

那位大臣自然没有写的如此直白，多半语言都是解灵均自己编撰出来的，偏生他还有那么一回事地摇头道，“刚从边疆回来，那处真是不好，现下又要被押入天牢了，我上辈子是造了多少的孽啊，值得他们这般针对我。”

他想了想，又道，“阿离若要处理我，可不能听他的。”

殷离眉眼软了三分，声音愈发无奈，道，“先生……”

解灵均举起自己手中的奏折，不让他轻易抢去，又捡了一份念道，“这个写的什么……如今皇室子嗣凋零，陛下应当充盈后宫……开枝散叶哈哈哈哈哈。”

解灵均笑着对殷离道，“阿离，你的爱卿劝你纳后呢！”

殷离看着他手中的折子，眼中泛着冷意。

解灵均背对着他，丝毫没有发觉，笑道，“你小的时候，我就想过，阿离长大了之后，若是婚配，不知道会娶个什么样的人。”

解灵均瘫在殷离身上，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春光。

他轻声道，“不论娶什么人，想必阿离定然是个专情之人，也定然对他的妻子很好。”

定然跟殷琅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大男主不一样。

......可他不能让殷离过得那么好。

但转念想想，如果没有他，殷离也依然会造反，依然不会娶妻生子，安康一生，反倒会会失败，会死。

解灵均眉头一皱，好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转瞬即逝，让他突然起了疑心。

……他在事务所的时候，为什么要断了情根？

真是为了好好做任务？

解灵均的双眼不过迷离了一瞬，便放弃了这种想法，仰头看了看殷离，突然开口道，“不过现在。”

“我也知道了。”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道，“原来阿离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

解灵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是个不通情爱的人，却心里突然有种充盈的感觉，泛着一股子的甜蜜。

他逆着光看殷离，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只知道对方伸出手来蹭了蹭自己的脸。

殷离在解灵均看不见的地方，嘴角的笑容阴狠而又冰冷，吐出来的话语却是如蜜糖一般，轻声柔软道，“阿离此生一心只向先生。”

“绝无二心。”

这安生日子连着过了好几天，解灵均便将辛泽那张纸条忘了个彻底，他记性本来就不大好，最近更是不好了，再加上每日被殷离哄着，竟然越发觉得他顺眼，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日日与他腻在一起。

过了这么长时间，按说解灵均的伤寒早已经好彻底了，可殷离还是坚持让他喝药，只是道，“先生身娇体弱，应当补补。”

解灵均居然也没有起疑心。

他心里，莫名地，坚定地，迫使着他，相信殷离的每一句话。

殷璟每每过去玩，都能碰见二人一副恩爱样子，谁也插不进来，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这日，解灵均在清瑾殿里呆着看书，不多久时间，便有人在外面大声叫嚷道，“解公子，不好了！”

外面有人还在拦阻他。

解灵均皱了皱眉，主动去推开了门。

来者是常年跟着李涯的那个小太监，看着解灵均眨了眨眼，用力冲开了拦着他的人，跑到解灵均面前，想起自己的来意，立刻又着急起来，道，“解公子！你快去御书房看看吧，陛下，陛下他……”

解灵均睁大了眼睛，心里瞬间着急开来，皱了眉头，道，“你莫慌，发生了何事，说与我听。”

一边说着话，一边下了台阶，跟着那小太监往御书房走去。

那小太监一路上跟他说着，说又有人提纳后之事，殷离起了好大一顿火，砸了半个御书房，师父看实在没办法了，怕陛下伤着自己，便连忙让自己找他来劝。

他师父应该是李涯。

解灵均皱着眉头往御书房走去，刚至门口，发现门外无人看守，门里也没有什么动静，刚想询问，再一转身，那小太监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解灵均自感不对，御书房这般地方，怎会外面没有人，他皱着眉头，努力忽视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将手覆在门上，想要推门而入。

这时恰好听见，里面传来了殷离的声音，他声音冷漠而淡然，“朕知道他找了辛泽。”

解灵均的手顿了顿，放了下去。

接着往下听，便听到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还是与以往别无二致地痞坏，笑道，“陛下就不怕他发现，陛下给他喝了些什么？”

殷离似乎是嗤笑了一声，道，“发现了又如何？”

“日后若不听话，朕便日日灌他喝，日子长了，就听话了。”

解灵均浑身打了个冷颤，很难不代入自己，眼中满满地都是难以置信。

韩涼接着说，似乎有些不耐烦，道，“陛下派给我的那个徒弟。”

“当真是蠢。”

“跟他爹一样蠢。”

殷离好像在翻弄什么东西，听闻这话，也只是淡淡道，“再过几天。”

“再留几天陪陪先生。”

“左右是活不长了。”

韩涼声音中满是无所谓，接着道，“那殷珆呢？”

“陛下当真不让她出嫁西戎了，这再过几天，便错过吉日了。”

殷离的声音阴冷狠厉，嗤笑了一声，道，“先生不想让她嫁。”

“留她在宫中，先生便跑不远。”

韩涼顿了顿，道，“阿……解灵均知道，殷珆中意西戎的那位王子吗？”

解灵均怔愣在了原地。

殷离淡淡道，“他知道与不知道，有何区别吗？”

韩涼癫狂地笑了几声，道，“臣这不是怕国师大人知晓后，陛下没了威胁他的筹码吗？”

殷离的声音愈发凉薄，“知晓后？”

他冷哼一声，接着道，“知晓后，殷珆能否嫁给自己心爱之人，便是朕威胁他的筹码。”

韩涼拍手叫好道，“陛下果然好手段。”

“也是。”

“吉日那么多，过了三月初十，不还有十五吗，哈哈哈……”

解灵均往后退了两步，大脑一片混乱，殷离这两日明明温和了许多，待他温润有礼，完全不像是之前暴戾的样子。

解灵均一愣。

是了，完全不像是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