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灵均这般一想，便回忆起来当初，被殷离囚禁的那段日子，他装殷琅装得十分像，解灵均当时并没有心思起疑心，“殷琅”好好地为他营造出了前朝风波诡谲的场面，亏他每日在人回来的时候还与他细心分析，怎知那时候，殷离早已经位及帝位，整个紫禁宫的人都在演戏给他一人看。
解灵均足足被瞒了两年。
若不是一个宫女说漏了嘴，说什么大皇子，又说什么天牢，解灵均被他瞒的日子只会更长。
“殷琅”那日回来，解灵均半信半疑地要求让他与自己同浴，便摸到了”殷琅”蝴蝶骨上的朱砂痣。
那是殷离。
解灵均当时就头昏脑热，万念俱灰。
他又要把主角给弄死了。
殷离何等了解他，看他身体僵硬，便柔声问道，“先生，怎么了？”
殷离那夜神采飞扬，精神矍铄，第一次被解灵均邀请共浴，多得是喜出望外。
解灵均颔首，脑子里全是殷离双目传神的样子，竟与往日殷琅的样子无异。
他当时慌乱无助，不知道那宫女所说的天牢是何意，头脑一热，拉住了殷离的手，声音颤抖道，“你放了殷琅。”
殷离目光深邃，嘴角还未落下，眼里的笑意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良久，才摸了摸解灵均的脸，深不可测道，“先生在说什么？”
“我不就在这里么？”
解灵均更觉得这人恐怖，不由得就向后退去，可他身后便是浴池的边缘，逃无可逃，又被殷离捉了回来。
他心思不稳，又惊恐至极，忍不住怒吼道，“我若是不问，你便甘心顶着这具皮囊，他的身份，过一辈子么？”
殷离怒极而笑，伸手扣住解灵均的手腕压至头顶，如枷似钳，哂笑道，“我若是不这样，恐怕连见先生一面都不行吧？”
解灵均涩然道，“你先放开我。”
殷离低下头便咬住了他的双唇，解灵均紧闭牙关，不准许他进来，往后躲避着。
这下好了，殷离更加生气，单手捏住解灵均的后颈，低声警告着，道，“先生，我那位好皇兄就在天牢里关押着，他受不受苦难，就看你听不听话了。”
解灵均仿若看一个怪物，他难以置信道，“你将殷琅如何了？”
殷离目光阴冷，嗤笑一声，道，“先生你说呢？”
“我难道还要供着他吗？”
殷琅从小没过什么苦日子，本来该经历的磨难也因为解灵均的存在给他开外挂抹杀了，谁知道会落这么个结果。
解灵均自知任务失败，心如死灰，殷离以为他为殷琅才日日没精打采，更是拿着殷琅的性命来威胁他。
两人纠缠了许久，直到解灵均联系上淑妃，彻底逃离了这个世界
……
他向来装得很像。
儿时殷琅总觉得他装得不像，还不让他接近旁人。现下长大了，明明不用披着对方的皮了，却一举一动，仿的越发像了。
眉目里的柔情都能被他一丝不差地仿出来。
解灵均往后退着，又听见了殷离薄凉的声音。
“他这几日很是开心。”
“他越是开心，朕越是难过。”
“先生……还是喜欢殷琅那个样子。”
不是的。
解灵均摇了摇头，他这几日，明明是对殷离动了心的，满腔的爱意骗不了人的——可他明明情根已断，怎么会通情意呢？！！
解灵均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那药。
解灵均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台阶，也没有管那个领他来这里的小太监，也没有管为何御书房里没有人，慌张地跑回了清瑾殿。
他手足无措地去翻柜子里的书，被他藏起来的宣纸还未曾被人发现，解灵均颤颤巍巍地拿着那张纸，突然不敢打开了。
解灵均觉得这两日的相处，像个笑话。
他双手颤抖，薄薄的一张宣纸，竟是要拿不稳，辛泽字迹清秀，清清楚楚地写了几个字，“西戎烈药，百媚生。”
也幸于解灵均日日看些杂乱的书，听过这个东西的名字，
这东西说起来有些邪乎，据说炼药之人将自己的血液没入其中，喝了药的便对这人言听计从，并心之所悦，日久天长，便会以这人为中心，丢了自己的本心，记忆力退步，认人也不清，脑海里只会剩下这个人。
说是南蛮祖先为了绑着一位女子与他成婚，研制出来的这药，但流传了多年，最后成了西戎的秘方。
解灵均拿着那张宣纸愣愣地站在那处，心里思绪万千，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信，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成了两半，这几日来的心心念念不过是一剂药物维持的假象。
他还是那个冷情冷性的解灵均。
他闭了闭眼，吞了一下口水，全力稳住心神，要将那宣纸撕碎，还没动手，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双手便推门而入，解灵均一慌神，将那宣纸团成一团，喂进了口中。
殷离大步走进来，两手扶着他的肩膀，迫使人转过来，着急道，“宫中发现了叛军，先生可还……”
解灵均满目都是泪水，看着殷离，嘴里还含着一口宣纸。
殷离长眉一横，厉声道，“你吃了什么？！！”
他捏住了解灵均的双颊，迫使人张开嘴，伸出两指便要扣进解灵均的嘴里，将那东西取出来。
解灵均挣扎，喉头一动，咽了下去。
他手指都在颤抖，摸了摸殷离，声线中带着哭腔，默默道，“殷离。”
“你吓着我了。”
他心神慌乱，却也知道不能再犯几年前的错误了，当日明目张胆地揭穿了殷离的罪行，结果给殷琅惹得什么下场？今日他便是再蠢，也不会正面与他作对了。
解灵均笑了三声，装傻道，“你刚刚说什么，宫中叛军……”
殷离面容严肃地看他，道，“先生刚刚吞了什么？”
解灵均深吸一口气，道，“一张宣纸。”
“你推门声音太大，吓我一跳，不下心吞进去了。”
殷离怎会信他说辞，但也不着急盘查，摸了摸他的眼角，道，“先生怎么哭了？”
解灵均看他，心道那药的确是剂烈药，他单单这样看着殷离，就想要原谅他所有所做所行。
解灵均哽咽着声音道，“刚刚看了一个故事。”
“讲两个相爱之人不得相守，我看的心生可怜，不由哭了出来。”
他惨然地笑了笑，道，“阿离可不要笑我。”
殷离淡淡道，“先生多情。”
“是为好事。”
解灵均挥开他的手，解释道，“我着实不喜欢那个故事，便将他撕了下来，结果误食了而已。”
“不要紧的。”
他顿了顿，道，“宫中……出了什么事儿？”
殷离思索一二，笑了一下，道，“不是什么大事，有些个民间反叛的，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混进了皇宫里来，殷离担心他们对先生不轨，便先来找先生了。”
他眼神暗了暗，道，“听外面的人说，刚刚有人来找先生？”
解灵均心里一紧，表面若无其事道，“是。李涯的徒弟来了一趟，说让我去御书房，我跟着他走了半晌，发现他人不见了……”
“我担心有诈，便赶紧回来了。”
殷离看他，像是在辩证他话中真假，良久才抱了抱他，低低道，“我听到外人通报时，差点吓得魂都没了。”
“生怕先生真跟那人走了。”
解灵均满心苦涩，硬挤出一个笑容道，“阿离还在这儿，我怎么会离开？”
殷离突然道了一句，“但愿吧。”
殷离目光沉沉，没有揭穿解灵均的谎话，下人明明告诉他，解灵均前脚刚刚回到清瑾殿，怎么有时间读什么故事书，多半是诓骗自己的。
这次学聪明了，知道有些话不能直说了。
那他与韩涼在御书房里的谈话，想必也被解灵均听了个完全。
但那又如何呢？
他多的是手段留下解灵均。
解灵均惯会花言巧语哄骗自己，先生的话总是不可信的，这次，可不能被他轻易逃了。
解灵均被他抱着安抚了一会儿，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现在还没有接受到系统的通知，也不知道殷离究竟想要什么东西，他要是完不成殷离的愿望，也迟迟不能离开这个世界。
他又回想起刚刚在御书房门口听见的东西，心里更加动荡不安，只想着赶紧离开，使劲咬牙才忍住了情绪，勉强地笑了笑，道，“阿离定要注意安全，莫让人伤着你。”
殷离咬了咬他的薄唇，淡淡道，“若是我死了。”
解灵均一愣。
殷离笑道，“若是我死了，先生当如何呢？”
解灵均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殷离声音低沉，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样，解灵均皱着眉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殷离握着他的双肩，不让他动作，低低地笑了一声，道，“我开玩笑的。”
“先生还活着，殷离怎么舍得死呢？”
解灵均不觉得他像是开玩笑。
他挥手笑得难看，道，“阿离，你吓着我了。”
“我先歇会儿。”
“我没事的，叛军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处理干净得好，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