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你来了。”

诺西夫人的声响乍然响起来，阻断了连无暇一直缠在婀娜身上的视线，“我听你父王说，你把婀娜留下来就是为了满足我的遗愿，所以我便去了紫晶宫把她接了过来。”

“是。”连无暇的视线转过诺西夫人的身影，再次来到婀娜身上，“婀娜昨日还对我说，她也很想你。”

婀娜淡淡看了他一眼，蹲在地上为诺西夫人将鞋子穿好，“什么遗愿，母妃您又说混话，您老人家一定会活的长长久久的！”

诺西夫人爱怜的摸着她的长发，“我的儿，最后的时候有你陪着，我无憾了。”

“母妃…。”婀娜心头巨痛，却还强撑着向她露齿已笑，“你再说我可就要生气了！”

“好好我不说了，母妃什么都听你的！”诺西夫人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此时几个侍婢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不一会便将她们身前的桌子上摆满了食物，这时候，熬广也从殿外走了进来，对于婀娜在这里他一点也没感觉到惊讶，反而非常和气的对她道：“这是你母妃一早起来准备下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尝尝吧。”

“好。”婀娜坐下来，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还不时的往诺西夫人碗里夹菜，连无暇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放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他们还好的如胶似漆，那时他们还是人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

如今，面目全非。

“无暇，你也过来。”诺西夫人冲他招招手，“坐到婀娜身边来。”

连无暇应了一声，走到婀娜身边坐了下来，而且，紧紧挨着她。

婀娜蹙了下眉头，看在诺西夫人的面子上，她没有说什么，专心吃着碗里的饭菜。

诺西夫人慈爱的看着他们，眼底有满足，有哀伤，亦有失落与遗憾，她这辈子经历了无数风浪，也想享尽了无限荣华，唯一的遗憾，便是死前，没有看到无暇和婀娜走到最后，没有看到他们为东海留个后。

“我大限已至，临前我们一家人还能坐在一起吃顿饭，我已经万分感激老天对我的厚爱，别无所求了。”

连无暇看了眼大殿之内，安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抱了出去，他便知道，在她母亲的心里，不管如何疼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都不是她的家里人，在她心里，都比不过婀娜。

熬广在一旁道：“你个老婆子，婀娜好不容易答应坐下来陪你吃个饭，你却一直在这叨叨个没完，什么生啊死的，又什么大限，你是不是故意恶心人家？”

婀娜头一次见这个刚硬冷傲的男人红了一双眼眶，可见诺西夫人陪在他身边的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换来了他的一点真感情。

诺西夫人笑了笑，没说话，只眼神柔柔的看着熬广，“我走了以后，你就可以光明在正大的找女人，你该开心才是啊。”

“你又胡说！”熬广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诺西，只要你好好的，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了，我全都听你的，好不好？”

诺西夫人点了点头，“行。”

明日便是十月初五，她的死期到了。

她反手握上熬广的手，不管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对她怎么样，至少这一辈子，东海龙宫之内就她一个女主子，至少那些肮脏的事，她没有看到，虽然有不如意和艰难，但此时对她来说，这个男人最后的时候能为她掉上一滴泪，足矣了。

她这个人，从来不会奢望过多的东西，过一天，算一天。

四人围坐在一起，虽然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之中却到处充满了哀伤的气息，诺西夫人拉上婀娜的手，另一手又拉上连无暇，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她缓缓道：“愿有来世，你们还能在一起。”

婀娜垂了眸子，一句话也没有说，身边连无暇的眸光却是炙热的投在了她的身上，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诺西夫人与熬广对视了一眼，均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纵是情深，奈何缘浅！

殿内一派温馨之时，门口却传来几声惊呼，接着有奴婢急声道：“王妃说了，这个时间谁也不能打扰她！太子妃您不能进去…”

“滚开！”一人冷斥一声，“你敢拦我，小心我要了你的贱命！”

紧接着，砰一声响，殿门自外面被人踹开，然后素姌的身影便自外闪了进来，而且，她的怀里还抱着安儿。

一眼看到殿内众人，尤其连无暇与婀娜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这个画面深深刺激到了素姌，她冷笑一声，怒声质问，“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已经被你们东海休掉的女人请回来，还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你们就这样欺负我们母子吗？还有没有天理？”

“素姌！”熬广率先站起来，“婀娜只是来我东海做客…”

“做客？”素姌眼底染上浓浓的讽刺意味，“父王您难道忘记了？前天晚上是谁公然闯进了我和无暇的水晶宫，又是谁对无暇出的手，您不是把您的贴身侍卫都叫来了吗？最后无暇又说的什么，将她制伏在紫晶宫等神女带回九重天？怎么现在就成了我们东海的客人了？”

熬广脸色一沉，被她公然反击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就只是吃一顿饭，你不要多想！”

“你们和谁吃饭我不管，可为何偏偏和这个女人吃饭？”素姌抱着孩子朝他们走过来，眼底似燃烧着熊熊火焰，“这个女人她曾经是无暇的妻子，他们曾经在一起那么久的时间，你们所有人明明都知道，她就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她是我的情敌！为何你们一点也不体谅我的心情？偏偏还要把这个女人往家里带？”素姌说到最后，眼眸里升腾上一抹血色，“而且，母妃父王你们可知道？昨晚你们的好儿子还和这个女人春风一度了！呵呵，你们总说我不知廉耻，那这个女人如今又算什么？真是淫荡至极！无耻卑鄙至极！”

她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诺西怒道：“素姌，你休要胡说！”

“我胡说？”素姌道眼神冰冷的看向婀娜与连无暇，“那你问问他们，我是不是在胡说！”

诺西夫人与熬广同时将眼神转向连无暇与婀娜，婀娜紧闭着唇，脸色微微发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诺西夫人看她这个样子，立马明了。

“是无暇强迫你对吗？”她了解婀娜，这个孩子内心的骄傲与自尊是不会允许她自己去做这些事的，联想到她被连无暇困在紫晶宫内，她更加了解自己的日子，他对婀娜始终没有放下过，他一定是趁机对婀娜做了那等混账事。

可她这一番问话听在素姌耳朵里却是觉的她在为婀娜开脱，“事到如今了，母妃你竟然还护着她？是她勾引无暇！是她想要破坏我和无暇的关系！她就是个十足的荡妇！”

“够了！”诺西夫人一声冷喝，“别忘了你之前做过的事，你是怎么嫁进东海的，你的行为又算什么？”

素姌的脸色瞬间变的灰败至极，她哈哈大笑两声，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不管我是怎么嫁进东海的，如今我是东海的太子妃，我是无暇堂堂正正的妻子！凭什么？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又凭什么给我难堪？偷偷摸摸的把这女人带进如月宫和无暇见面，是不是晚上还要安排他们在一起？说什么自己快要死了想要完成自己的遗愿，于是便将这个女人明目张胆的带进了你的寝居，我的好母妃啊，你都快死了，也不忘记找我的不痛快！”

“素姌！”连无暇见她越说越过分，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拖着她的身子往大殿之外走，“我们出去说！”

“不！我就要在这里！你们东海欺负人！我要昭告四海三界，你们东海枉为四海之首，暗地里就会做这种男盗女娼的龌蹉之事！我要让天下人给评评理！到底是谁做的不对！”

她的声音充满愤怒，形容癫狂又可怖，怀中的安儿被吓到，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诺西夫人赶紧道：“你胡闹些什么，不要吓到安儿！”

“安儿…”素姌一把甩开连无暇的手，她的眉目之间突然增添了一抹狠色，“对啊，安儿是我的孩子！我有处置他的权利，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话落，她的身影随即消失。

“素姌！”众人大惊失色，尤其诺西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吓的昏死了过去，熬广与连无暇追到外面，见素姌站在水晶宫的宫殿之上，手里抱着孩子，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熬广吓的心惊胆颤，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素姌，你不要做傻事啊！安儿可是你的孩子！”

连无暇脸色还算平静，只是内心却砰砰跳个不停，他知道素姌这个女人一向心狠手辣，做起事来疯狂又无情，她要是真的发起疯来，就算是自己的孩子，她也能下的去手。

“素姌你下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连无暇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走去，想要趁机接近她然后将安儿救下来。

“好！”素姌一声大吼，“只要亲手杀了那个女人，我就放了安儿！”

连无暇的脚步顿住，他看着宫殿之上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冷声道：“素姌，杀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能让我心情愉悦！”素姌狠声道：“她死了我就高兴，我只要想到这个世界上有她的存在，想着你曾经那么爱她，我就生不如死，我就痛彻心扉！只有她死了，才能一解我的怨气！”

“我要是不杀她呢？”连无暇道。

“那我就杀了你的儿子！”素姌盯着他，将安儿举的又高了一些，丝毫不管孩子的嚎啕大哭，“连无暇，就算你不爱我，可安儿却的的确确就是你的种，你如果够狠心，大可以不去管他！”

说着，她举起的手狠狠往下一落！

“不要！”伴随着熬广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连无暇仰头看她，喊道：“我答应。”

素姌的手顿在半空之中，她缓缓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静静站立着的那抹秀挺的身子，眉目之间笼上淡淡青黑之气，“看来，还是孩子在你心中的地位重要一些。”

连无暇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个女人。

他缓缓朝她走去，待到她跟前站定，“昨日你在紫晶宫中说，再见我时定要杀了我，现在…。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他抬眸静静看着她，“但如果你杀不了我，我便只有…。杀你的份。”

婀娜的大红长裙被风吹的肆意飞扬，像是一只要展翅高飞的火凤，她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道：“好，我们各凭本事，不过在此之前，我与那女人之间的账得好好清算清算！”

“素姌！”她朝宫殿之上的女人喊道：“把如意蛊交出来！”

素姌轻笑，将大哭着的安儿重新抱会自己怀里，“什么如意蛊？这是什么东西？”

“你最清楚！”婀娜冷笑一声，身影瞬间一闪，迅速朝她攻击而去。

一抹黑影挡在了她神情，“婀娜，你不能杀她！”

“因为她手里有你儿子的命？”婀娜笑的没有任何温度，“还是你不舍的她？可是这些，都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劈出一掌，浑厚的灵力化作千万道寒光直接朝他胸口刺过去，而与此同时，她的身子饶过他飞扑向前。

“婀娜！”连无暇不依不饶，再一次拦在她身前，“你不要忘了，你孩子的命还捏在她的手里，没有如意蛊你的孩子也救不活！”

“你是在威胁我？”婀娜冷笑一声，“我告诉你连无暇，就算因此我的孩子活不成了，我今天也要把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她迅速朝着连无暇攻击而去，不带任何犹豫，手段道道毙命，直击他身上的每一个要害！

连无暇出手抵挡，他是东海领十万水兵的四海战神，身经百战骁勇善战，婀娜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一番缠斗下来，她便落了下风，被连无暇一掌打落在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婀娜唇边有鲜红的血迹流出，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觉头顶突然一沉，有什么东西重重压了下来！

一片暗黑色的流云自天空之中飘落下来，直接化为一块巨大的石头，轰隆隆一声巨响，瞬息之间掉落下来等不及连无暇的阻挡，顷刻之间压在了婀娜的身上。

“啊——”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婀娜仰头冲着天空之中大喊，她感觉到自腰部以下好似被一把大刀给生生砍成了两半，剧痛席卷全身，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滑落下来，她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咬到一片血肉模糊，她的指甲抠进泥土之中，指甲断裂，那泥土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可她没有哭，没有掉一滴眼泪，她也没有让自己昏死过去，她只瞪大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那站在不远处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

“无暇，你做的不错。”素姌笑着夸，“我没想到，你真的能对她出手。”

连无暇的一双眼睛看像那被压在巨石之下的娇弱身躯，他的声音听来有些空洞，他幽幽问道：“素姌，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化云端之上的云彩为巨石，这本事，可不是她一个只有几千年道行的小仙能够做到的。

“我的本事多了。”素姌转眸看他，冲他眨了眨眼睛，“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连无暇对她对望，他看见，她额头之上，眉心之间有一团黑气在萦绕，此时看来，竟然分外的清晰。

“无暇啊，你现在可以杀她了。”素姌轻声一笑，“这个女人现在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你可以十分容易的就把她给杀了！”

连无暇站着没动，素姌又笑，“怎么，又不舍得了？”

她拉上他的手，手里抱着安儿，脚步缓缓的朝着婀娜而去。

婀娜看着那一双人影，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她不太能看清那两人的模样，她只能听见安儿不断拔高的啼哭声，她奋力的瞪大眼睛，她在心底默念，她不能死！她的秀儿在等她，司命也在等她，她得回去！

模糊而血红的视线里，她看见素姌一张明媚的笑脸，飘飞的长裙，还有，她身后一双五彩的翅膀。

那是一双凤凰的翅膀！

与她的本体火凤一模一样的翅膀，五彩的凤翎羽！

素姌，她竟然是一只凤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