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泛开,林陌宁茫然转过身。

陆筝瞪大眼睛看他,手里握着染血的刀,林陌宁低头,看到地上逐渐汇聚扩大的血团。

陆筝咬着嘴唇抱住他,刀子直直□□他腹中,林陌宁软软倒在地上,这才感觉到疼,疼的全身蜷缩起来,脚在地上打颤。

“陌宁,我们死吧。”

陆筝松开手抱住他,喃喃说道:“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死吧,我陪着你。”

林陌宁用力抓住她的手,脸色煞白,直往外冒汗,他哆嗦着去拿手机,“打开,打开录音。”

陆筝流着泪打开录音,林陌宁靠过去,整个头搭在她手臂上,沉重的像再也抬不起一样,他说:“我、我杀了人,那个人叫赵强,我、我对不起那人,所以、所以自杀了,默默……”

他剧烈喘息,指甲嵌在陆筝手里,喉头艰难地吞咽了下,他说:“默默,你要好好的,邵言,你答应我的,会照顾她一辈子,你别欺负……别欺负她……”

他声音越来越轻,喘息着用力咬紧嘴唇,抬手按下保存,在水果刀上用力握了下,然后软软松开手靠在陆筝怀里。

他说:“陆筝,对不起……”

陆筝用力抱住他,泪流满面,她问他:“林陌宁,我呢?你有没有爱过我?”

“别欺负她,求你了……求你……”

林陌宁喃喃着,手摸索着伸到口袋里,五指紧紧扣住玉铃铛。他还没有拍婚纱照,林默那个傻子一定会在机场等他,然后发脾气骂他。

这样也好,他其实很怕林默看到他戴着手铐,等待审判的模样,太难看了,这样死去,应该不算畏罪吧……

可是,又一个期待,落空了……

“陌宁?”

陆筝颤抖着叫他,林陌宁躺在她怀里安静沉睡,血在身下盛放,怵目惊心!她抱紧他将脸埋在他肩上,张着嘴无声痛哭,然后松开他,疯狂找电话打120!

清晨——

天空下着细雨,明明天气预报说是晴天。

林默在机场一遍遍打电话,那头一直是无人接,她有点火了,这什么人啊?都几点了!邵言站在旁边眉头拧紧,他不该迟到才是。

“你别急,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林默手机就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她按下接听,慢慢睁大眼,手机砰摔落在地上……

医院,林默缩在邵言怀里怎么都不肯上前,哆嗦个不停。

他们说林默死了,说现在盖在白布下的人就是林陌宁,胡说八道!林陌宁怎么可能会死!他走的时候还说周一会来接她!

“默默……”

邵言搂紧她,男护工已经掀开白布,他看到了林陌宁的脸。

“我不看,我不看,邵言,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的。”

林默声音打颤,笑着不停摇头。

邵言收紧手,哑着嗓音说:“我陪你过去,默默。”

他搂着她往前走去,终于移到跟前,林默偷偷探出头,看到了林陌宁青白的脸,她睁着眼,嘴唇哆嗦着,慢慢滑倒跪在地上,抬着手哆嗦着不敢去碰触。

“陌宁哥……”

“陌宁哥?”

林默手贴着他的脸颊,怎么会这么冷?像冰一样,她挤出一个笑,眼泪掉下来,她说:“今天周一了,我们说好去拍婚纱照的,你别闹了,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别闹了,真的,求你了,别闹了……”

林默翻来覆去说了很久,到最后终于再也说不出来,慢慢抱住他,用力抱住!伏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林陌生!你起来,你给我起来!你起来!!”

明明说好的要一起去拍婚纱照的,明明说要等她介绍女朋友的,明明昨天还在对她笑,怎么能一晚上过去就不要她了……

夜半,雷声轰鸣,闪电划破天空。

陆沈心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摸索着,不耐烦地挂断,大晚上的,哪个神经病!手机铃声又响起来,她不得不接起。

“哪个脑残!有病啊!”

“是我……”

那头传来风雨声,夹杂着轻微的说话声,陆沈心打了个哈欠,“你打电话给我干嘛?大晚上想吵架啊?”

“我有事和你说,你下来一下吧。”

“不去!”

陆沈心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那头陆筝顿了一下,轻声说:“我真的有事求你,求你下来一下吧。”

又一道雷声咔嚓传来,风雨急扫,陆沈心抓了下头,不情愿地答应了,“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告诉你啊,我们这附近可是有监控的,别想整我啊。”

她换了衣服出门,看了下时间,一点多了,什么事非得这个时候说,有病!

她拿着伞出门,风雨扫过来,湿了她一脸,她一下来气了,撑着伞咒骂着往前走,路灯下,风雨中,一大一小两个人静静站着。

陆沈心愣了下,加快脚步过去,“大晚上,你带孩子在这吹雨,你有病啊?”

“陆晧,叫姐姐。”

陆筝低头,陆晧抓紧她的手,反手抱住她,她抬手抚摸他头发,陆晧叫她,很害怕,小小年纪,经历父母双亡,刚有了她,又要被抛弃……

“叫啊?”

陆晧吸了下鼻子,露出半张脸,怯生生叫陆沈心,“姐姐。”

“你到底要干嘛呀?”

陆沈心懵了,陆筝抬头看她,神色很平静,她说:“沈心,我生病了,绝症,我们是姐妹,陆晧也是你弟弟,你照顾她,行吗?”

“……”

陆沈心看看陆晧,再看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陆筝抿了下嘴,握着陆晧的手伸出去,陆沈心没接。

“不是,怎么回事啊?”

“他还是孩子,我不想把他交到孤儿院去,做一个孤儿,沈心,求你了。”

陆筝松开手,扑腾一下跪在雨中,陆沈心忙蹲下身,“你别这样,有话我们进屋说吧。”

陆筝摇头,吸了下鼻子说:“沈心,求你了,求你了……”

“……”

陆沈心见不得人这样,眼睛一下红了,小声说:“要是你真照顾不了他,我会帮你照顾的,你先起来,到底是什么病啊?找个好医院,不会不能治的。”

陆筝艰难地站起来,她只有一条腿,看着实在可怜,陆沈心将伞往她身边放了下,陆筝抬头看了下,把陆晧推到她身边,陆沈心搂住孩子。

“陆晧,你记着,这个人也是你亲姐姐,她会照顾好你,以后你要听话,知道吗?”

陆晧哭了,吸着鼻子用力点头,伸着手要拽她,陆筝笑了下,拐着拐杖,头也不回地走了,伞都没有拿。

“姐姐!”

陆晧哭着叫她,她脚步顿了一下,用力抿嘴,瞬间泪流满面,却没有回头。陆沈心叫了她几声,看着她坐上车离开,看着车子消失在风雨中。

“……这什么事啊?”

陆沈心喃喃说了一句,低头看陆晧,他抬头,眼神怯怯的。

陆沈心一下心软,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她弯下身,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别哭了,明天带你去看姐姐,以后我们一起照顾你,好不好?”

“嗯。”

陆沈心牵着他的手,男孩的手,冰凉的,小小心的。

她用力握住,牵着他,回家去……

林陌宁死了,死的时候,手里死死抓着玉铃铛,像怕被人抢走一样。

警察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他的手,林默将玉铃铛一起火化,她才明白,那块没写名字的墓碑,是他留给自己的。

她不相信那份录音,林陌宁不可能自杀,警察查到陆筝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死了二天了,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立了遗嘱,名下资产十亿,房屋四幢,一半给陆沈心,一半给陆晧,委托陆沈心为代理人,直到陆晧18岁成年。

她给林默留了录音,只有一句话。

我比你爱陌宁,林默,把我们合葬吧,你要好好活着,别再跟我抢他了。

她死了……

林默所有的恨无处宣泄!

细雨霏霏,墓园染上一层烟青色。

林默蹲下身,把白菊放在碑前,手指抚过黑白小相,照片上的青年笑的灿烂,还是从前她为他拍的,从她毕业,他再也没有这样笑过。

陆筝的墓,在很遥远的地方。

她没有答应陆沈心的合葬要求,陆筝夺走了她最亲的人,她不可能成全,陌宁这辈子过的太累了,一定也希望不再纠缠。

她在雨中坐了很久,邵言等在远处,她不要他跟过去。

他懂,她要在心里留一块地方给林陌宁,一块只有他们彼此,而没有他的地方,给林陌宁一个永桓……

几年后……

今天是林默三十岁生日,每年的生日邵言都会陪着,精心准备,从无例外。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枕边就放了火红的玫瑰,她闻着花香醒来。

“妈!”

邵宁冲进屋,献宝样将手里的橡皮玩偶递过去,“我捏的,你,好看吧?”

“……”

林默翻来覆去翻看,表情凝重,眼角抽搐一下,“原来你妈在你眼里就长这样?”

连五官都没长开,林默想今天是自己生日,孩子兴趣不能打击,违心地夸赞一句,还是将橡皮玩偶摆在柜子上。

她伸了个懒腰,丝薄的衬衫下,腰肢纤细盈盈,若隐若现,一双温热的手滑进衣内握住她的腰收拢环住。

林默偏过头,唇上温热,被吻了。

“生日快乐。”

“谢谢。”

林默在他唇上亲了下,笑着说:“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嗯?”

邵言愣住,今天是她的生日,怎么要送礼物给他?

“我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国假时我们去旅游,不带孩子。”

邵言将脸埋在她颈间,笑如花开。

林默现在是女强人一个,广告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然而代价就是忙了,有时候比他都忙,两人已经很久没休假了。邵言尊重她,从来不说什么,然而林默知道分寸,最近几年逐渐退出,重心重归家庭。

“公司已经步上正轨,沈心也能独挡一面,我还是决定安心做个设计师,设计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后不会这么忙的不顾家了。”

“你喜欢就好。”

邵言还是那句话,他尽所能给她最好,为她铸造一座城堡保护她,让她在城堡里看遍花开,自由肆意地活着。

“你这么好,每次都让我羞愧。”

这句是实话,就没见过比他更温柔贴心的人。

林默勾住他的脖颈主动献吻,邵言眼神幽暗,掐着她的腰按在床上,猛地封住她的唇。

“爸爸爸爸!”

一个小粉团扭着身子跑进来,眼睛睁圆,好奇地看着在床上交叠的父母,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抱抱,我也要玩游戏。”

邵言笑着将小儿子抱起来,邵轩更像林默,皮肤细嫩,粉嫩漂亮。

林默27时生下邵轩,打破了邵家几代单传的定律,乐坏了邵曾波,逢人就夸,每天的乐趣就是接孩子上下学,陪孩子玩。

“爸!妈!”

邵宁小炮弹样冲进来,叫道:“蛋糕送来了,快下楼吃饭,我饿死了!”

邵言看向林默,她带着点狡黠意味往他身下瞅去,抿着嘴笑。邵言叹气,抱着小儿子下楼,林默跟过去,压低声说:“忍着,晚上让爸陪他们看动画听故事。”

“你说的,可不许再赖掉。”

“晚上等我收拾你,行,你先下楼。”

林默随他出门去,挥了下手,独自进了书房,她一个人的书房,桌面摆着照片,男孩搂着女孩,开怀大笑。

青葱过往,永不磨灭。

花瓶里摆着一束白菊,她掐了一朵放在相片前,“陌宁哥,我又长了一岁,三十了,你生日也快到了,那天我去看你,我好多话想跟你说。”

她低头,拇指擦过男孩子精致的眉眼,眼泪落下来,心里还是有疼痛有感觉,思念刻在骨血里一样。

她倾身上前,吻在男孩唇角。

她打开房门,邵言一手抱着小儿子,正在等她,她笑了下上前,他一手牵着她,她牵着邵宁,一家四口下楼去。

走下楼梯,她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门,眼中有泪,却是笑起来。

幸福,如愿抽枝生长。

我每天都让自己快乐。

我这样幸福。

你可曾看到?

可安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