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长，您的意思是由省政府出面成立联合调车组，对四羊集团可能存在的问题进行彻底清查？恕我冒昧，您可要想好，田总和王书记未必会赞同您这么做？”

李凌霄猜到了孔展工的用意，却也清楚对方的实力。无论是田玉华还是王鼎天，在冀中的关系都是错综复杂，常人想要在他们身上找漏洞，谈何容易？

“这不正遂了你的心愿吗？反正外面时刻把老百姓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也就没必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孔展工的高姿态虽然有点让李凌霄腻歪，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2008年国际劳动节放假回来，党政部门第一天上班，省农业厅、省食品药品监督局的两位头头便被孔展工叫到了省长办公室。

省农业厅厅长胡舜臣从省政府回来之后，脸色说不出的怪异。之后十五处处长童大年和副处长李凌霄便被喊进厅长办公室谈话。

胡舜臣已经50开外，外调地方的路已经基本被堵死。谁知他小心低调这么多年，临到退居二线前夕，还能赶上这种大场面。

童大年和李凌霄二人站在胡舜臣的办公桌对面，两人心情各异。童大年素来跟胡舜臣关系密切，如果上面有什么风吹草动，胡厅长不会不事先透露给自己。可今天神神秘秘的把自己和李凌霄叫过来，又不主动问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凌霄盯着胡舜臣的脸妄图读出老厅长其中深意，可惜胡舜臣面无表情根本无从侦知。

半晌，胡舜臣扔下手中的钢笔，刚批阅完的文件放到一边，摘下老花镜，双手揉着太阳穴才缓缓说道：“看来我的话你们是没听进去，说说吧，是谁在孔省长面前打的小报告？”

胡舜臣一句话惊呆了站在一旁的童大年。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手下这个惹事精胆子这么大，敢直接跨过主管领导去跟省长打报告。

童大年望着李凌霄平静淡定的脸，心中有些异样感觉，传闻这个年轻人手段高超，智计过人，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呢？

胡舜臣或许可以镇住童大年之流，却根本无法左右李凌霄。

“胡厅，这件事跟童处无关，是我自作主张找孔省长报告。”李凌霄淡然一笑，仿佛把胡舜臣的怒气全然不当一回事。

“好，你敢承认就好。既然这样，孔省长派下来的差事我就不找别人了，你来负责吧。”

完全出乎童大年的意料，胡舜臣即没有批评李凌霄，也没有苛责自己，反而还把省长吩咐下的工作派到了李凌霄头上。

孔展工的确没有食言而肥，农业厅和食药监督局的头头接到省长秘书电话，来到省长办公室之后，孔展工开门见山，直接命令两人安排人手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四羊集团，调查奶制品添加剂一事。

食药监督局局长刘方和农业厅厅长胡舜臣虽然不解，可对省长的命令却不敢有任何异议。

步出省长办公室的大门，两位厅局的头头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摇头。

食药监督局虽然主管全省食品、药品质量监督工作，可对四羊集团却忌惮颇深。

可当听说省长下令要对四羊集团进行调查之后，这位中年局长像是闻到荤腥的豺狼，内心相当激动。

回到单位之后，刘方叫来几名副局长开了个小会。会上刘方把孔展工的意思传达完之后，几名副局长却没有一个主动响应。

最终，刘方无奈之下只好硬加摊派，排名最后的副局长赵德元不幸被他点中。

两位厅局的主管领导通完电话之后，便把具体工作交待给李凌霄和赵德元。

可是接到差事的两人，反应却截然不同，李凌霄摩拳擦掌挑选精兵强将，准备大干一场；赵德元却愁眉苦脸地挑了几个局里最不受待见的老科员。

联合调查组进驻四羊集团的事，犹如一股旋风吹皱池水，迅速在药城党政机关之内蔓延开来。

奇怪的是，对企业经营影响这么恶劣的事，药城市委市政府从上到下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发声，这个反常的现象让李凌霄意识到，看似平静的药城局势之中，有一股暗流涌动。

顾不得那么许多，调查清楚事件真相才能让所有人闭嘴。

调查组中书赵德元级别最高，但是真正发号施令的人却是李凌霄，不是赵德元想让李凌霄抢风头，而是他根本就不想搀和到这件事里。

田玉华和王鼎天的关系，整个冀中省谁人不知？只有脑袋秀逗的人才会冒着丢掉乌纱的风险去跟四羊集团做对呢。

三日来，赵德元消极应对的做法让李凌霄非常不满，如果光是领导不闻不问还好，谁知他带来的这些食药监督局的工作人员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推三阻四，这让李凌霄肝火大动。

气急败坏之下的李凌霄，直接绕过胡舜臣给孔展工打小报告。

也不知道孔展工电话中跟赵德元怎么说的，反正一夜之后，赵德元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不但对李凌霄的工作相当配合，还提出很多可行性建议。

调查，取样，化验，检测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李凌霄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或许不是每个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四羊集团内部还是有极富道德感的人存在的。

一封没有书名的匿名举报信不知道何时放到李凌霄的临时办公桌上。

李凌霄读完之后，气得脾气大作，那张实木做成的办公桌竟然被李凌霄一掌直接拍得四分五裂。

从来没有见过领导生这么大气的下属们，纷纷咽了一口吐沫，面色惊恐地望着出离愤怒的李凌霄。

“看什么看，都没工作可做是吗？”一声虎啸，刚才还呆呆傻傻死盯李凌霄的手下们呼啦潮跑了个没影儿。

李凌霄先前还以为四羊集团收购原奶，制成奶粉销往全国各地，最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谁知道竟然有人明知原料有问题，还串通检验部门把不合格材料投入生产。

举报信上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李凌霄大概可以猜到到底是哪些人参与其中。

思虑再三，李凌霄觉得现在拿出举报信并不是什么上上之策。调查结果没有出炉，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如果四羊集团来个矢口否认，料想谁都拿他们没办法。

李凌霄细心收好举报信，稳了稳心神，大步朝四羊集团的实验室走去。

……

连日来，四羊集团内部自纠自查并没有取得什么像样的进展。

田玉华在庆幸之余，对孔展工的无中生有更加不满。可谁知就在田玉华想压下这件事的时候，孔展工却突然发力，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果断派出调查组进驻四羊集团。

怒火中烧的田玉华保存着一丝理智，没有登门去找孔展工问个清楚，而是第一时间找到了药城市委书记王鼎天。

“王书记，太过分了，他们这么做太过分了。居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派农业厅和食药监督局的人到我厂里调查，你给评评理，这还让我们企业怎么正常运转？”

田玉华没有经过通传直接闯进王鼎天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胸脯不住起伏气哼哼地说道。

“田总，怎么回事？谁又惹你不高兴了？”田玉华进门一通没头没脑的话，说得王鼎天半天没反应过来。

“还能有谁？”田玉华气息稍平之后，说话变得沉稳一些，但是口气中带出的埋怨之情还是掩饰不住。

王鼎天对孔展工，其实了解并不深。两人虽然同为省委常委，但是工作上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加之两人又分属不同派系，所以私下更没什么来往。

“企业管理我不如你，我就想问你一句，四羊集团到底有没有问题？”问题的关键还在四羊集团身上，如果调查完之后并没有任何不当之处，那时候就有了和孔展工说道说道的借口。

经过前段时间的自纠自查，田玉华对四羊集团内部管理的自信已经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果这样都不能让人打消疑虑，田玉华真得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我敢打十二分包票，四羊绝对没有问题。”田玉华猛然站起身，走到王鼎天办公桌前，双手支在桌上，与王鼎天对视道。

如果田玉华不是如此狂妄自大，早点对企业进行细致管理和严格把关的话，或许还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可惜，被伪像迷住双眼的田董事长，一心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掌控四羊集团，这就为她以后的坎坷埋下了伏笔。

田玉华说完，拿下茶几上的手包，走到办公室门口，忽然回身补了一句道：“事关企业声誉和我个人声誉，王书记如果有心的话，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王鼎天知道田玉华一气之下说的话不能当真，可还是被她哪种不可一世的态度弄得心情很不好。

坐在办公桌前良久，王鼎天非常犹豫，到底要不要打这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