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眉早筹划好了,等计谋成功,就开口求丈夫同意自己回娘家一趟。

若是放在平时,他准一句话就顶回来,但搁到眼下的情景,丈夫十有九成会同意。

果不其然,砚泽眉头紧皱,最终无奈的道:“也行……回去待两天吧……”

寄眉欢喜,柔声感谢他:“谢谢你,相公。”

“……我陪你一起回去。”

“……”早知道这样,就不感谢他了。他不待见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也正讨厌他,他们见面,她又要从中调和了。寄眉替他着想:“生意上的事呢?”

砚泽搂过妻子的肩,好声好气的说道:“眼下你最重要,生意总有得做,你就一个,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我陪陪你。”

唉,真是贴心过头了。她佯装高兴:“也对呢,你不陪我回去,只有我一个人归家。我爹娘还以为我被你休回家了。”

砚泽脸一黑:“别胡说!”

她情绪低落的哦了一声,钻回了被子里,拉过被子盖住脸,闭着眼睛不理他了。

砚泽没办法,又来赔不是:“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但休妻这种话还是别乱说的好。你回忆一下,我再生气也没拿这话敲打过你。所以,你跟不能挂在口头上。”

她闷声道:“我知道了,我头疼,想睡。”说着,转身背对他睡去了。听身后有动静,她知道是他脱鞋上炕了,但也没睬他。

片刻,觉得他在掀她的被角,她无奈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趴在她肩头,‘可怜兮兮’的道:“我也头疼的厉害,能不能让我躺一躺?”寄眉为难的道:“炕上这么大地方,你非跟我挤?”

他脸皮厚:“你身边暖和。”

“好吧。”

砚泽隔着被子抱着妻子,俩人静默不语,一时间屋寂静无声。良久,他先开口:“寄眉,昨晚上的事,绝不会再发生!我发誓!”

“嗯,你都说过了。”

“唉,我真是混账,现在我也想不通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萧砚泽这是要变成萧嬷嬷了么,一直唠叨个没完。寄眉不得不转身,温柔的开解他:“别再自责了,你若是一直记得,就会一直走不出来。这事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提了,我伤心,你难受。未来的日子肯定会发生许多好事,别因为忘不掉这件事,而错过真正值得享受的事。”

‘享受’两个字,让他有了某方面的联想,看着妻子的娇颜,眯着眼睛道:“你说的有道理。”

“……”寄眉心想,姓萧的,如果你敢不分场合,这个时候再动手动脚,一定要你好看。但好在砚泽终归有些矜持,知道轻重缓急,抱着妻子,没有妄动。

这时砚泽听外屋有响动,是母亲周氏在唤人:“砚泽,你媳妇在哪儿呢?”

他赶紧起来蹬鞋下地,撩开帘子道:“娘,在这屋呢。”

周氏小声嘟囔:“怎么跑这屋住了?”

他不好意思说是寄眉嫌弃床上脏,搬到炕上来住了,摸了下鼻子,主动接过香梅手里的篮子:“这是什么呀?”打开一看:“哦……参汤。”

此时寄眉闻声也坐了起来,捋了捋发丝,就要下地。周氏上前拦住她,柔声道:“好孩子,听说你病了,我让人熬了点参汤给你补一补,汤里加了茯苓跟麦门冬,专治内心上热下冷,头疼,胸闷的。”

寄眉受宠若惊:“儿媳自从嫁进来,还没在跟前伺候婆婆您,怎么能让您特意熬汤来看儿媳呢?儿媳真是受不起。”

砚泽道:“娘给你熬的,你就别推辞了,赶紧趁热喝了吧。我给你盛出来了,啊?”

周氏恨恨的瞪了儿子一眼,凶煞如恶鬼一般,吓的他移开目光,涔涔出冷汗。还不是因为这混账儿子闹的,做出这样恶心人的丑事,否则她哪能来看陆寄眉。

若是陆寄眉受了委屈,四下找人哭诉,任谁听了都要说是她这个做婆婆的瞎了眼,给儿子选的丫鬟不规矩,别有用心的,没准还得说是她撺掇的。总之因为儿子做的蠢事,已让她颜面扫地了。幸亏儿媳妇眼睛看不到,否则真不知用何脸面见她。

寄眉猜透了婆婆的心思:“娘,我每到换季一热一凉,就容易病倒卧床,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所以跟昨晚的事没有关系。

周氏顺着她的话道:“那你赶紧躺回去吧,别凉着!”

寄眉点了点头:“……其实您来之前,我和砚泽正在聊一些事,我们已经说来了,他不是有心的,我也没往心里去……所以您不用为我们劳心了。”

周氏看向儿子,砚泽赶紧郑重点头,小声道:“都说开了。”周氏见儿媳没有闹大的打算,松了一口气,道:“对了,老太太那边好多了,不过大夫说了,还是不能生气,她的病最忌生气。”

婆婆不说,她也不会闹到老太太面前去。寄眉轻声道:“我都明白,婆婆您的话,我全记下了。”

周氏从儿子手里端过汤碗,递到寄眉手里,温和的道:“砚泽说的对,快趁热喝了吧,早些养好身子。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寄眉便摸着向前伸手,等接到婆婆递来的汤碗后,小口啜了一下。周氏瞧她将参汤喝了,略感欣慰:“那你好好休息吧,你坐着吧,让砚泽送我就行了。”她将儿子拽到外面的屋子,恨道:“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幸亏寄眉是个懂事理的,换做他人,谁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不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的上下皆知才怪呢!”

砚泽心想,寄眉又不是您和姑姑那种人,人家可明白事理了,才不会得理不饶人。他道:“寄眉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善解人意的,是我对不起她,错全在我。”

周氏咬牙低声道:“若是嚷嚷出去,让你婶子们看笑话,我干脆也别活了!你最近老实点,别再偷鸡摸狗的了!”

此次教训深刻而且惨重,他可不敢了:“我不会了。”

“但愿你长记性!”

“……娘,寄眉说想家了,我陪她回娘家住两天。”

周氏警觉:“不是回去找你姑姑哭诉委屈吧。当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别让你姑姑再哭天号地的跑回来找老爷子告状!”

“娘,寄眉不是那样的人,她答应了不往外说,就肯定不会说的。”砚泽道:“回去住两天,我们就回来。”

“也行。省得老太太听说寄眉病了,打听缘由。暂时让她先回家住几日,未尝不可。”周氏临走前,还不忘扶着门框,小声叮嘱儿子:“最近给我老实点。”

砚泽无精打采的道:“我记住了。您也别再寻思给我纳妾了。”

“呸!臭不要脸的!这次老脸都被你丢净了!我得了失心疯才会再管你什么妾不妾的!”说完,气冲冲的领着香梅走了。

砚泽挑挑眉:“挺好,以后不用被逼着纳妾了。”

寄眉正站在门口隔着帘子偷听他们母子两人说话,听到丈夫暗自嘀咕了这么一句,不禁一咧嘴,嘁,说的好像谁逼你纳妾一样!然后忙重新坐回炕上,眼神呆滞的等丈夫回来。

她刚坐好,他就进屋了,见参汤没喝净:“不想喝的话就算了,快躺下休息吧。”为她把被子掀开,扶着她躺了进去。

寄眉低语道:“砚泽,你待我这么好,我一定要给你生下一男半女的……”

说得砚泽怪不好意思的:“你值得我对你好。”

她抿唇微笑,心道你觉得我对你好,嗯……那你就继续这么认为吧。

寄眉答应守口如瓶,他九叔却没承诺不往外说,所以砚泽一直提心吊胆的。他祖父祖母年岁大了,九叔为了老人身体着想,想必不会告诉两位老人。砚泽便担心九叔告诉他爹,他爹平日不发火,但发起火来便是雷霆之怒,一时半会消不了。

这天早上,砚泽去见父亲说陪妻子回娘家的事,打定主意一旦见苗头不好,就赶紧撒腿跑。好在他爹似乎并不知道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仍是慈眉善目的,听儿子说要跟儿媳回娘家。叮嘱道:“给你姑姑姑父多备些礼。年底事多,待两日早些回来。”

除了这些外,没多说别的。

砚泽料定父亲不知道自己干的混账事,暗自松了一口气。往自己院子回的路上,正巧碰到九叔,为了感谢九叔严守秘密,他朝九叔大大的作揖,请他到自己那小酌一杯。不想九叔瞅着他发出一连串冷笑后,不屑的哼了声,一仰头走人了。

砚泽讨了个没趣,但也不能怪九不待见他,谁让他身子和影子都不正呢。

翌日,夫妻两人早起起程往岳父家回了。砚泽对妻子关怀备至,一会怕她冷,一会怕她饿了的,与上一次陪妻子回娘家时简直判若两人。到了地方,先让金翠叫门,他亲自扶着妻子下马车,哪怕脚前有个小石子都要小心提醒着。

寄眉心想如果他能一直对自己这么好就好了,自己再生个一男半女,下半生什么都不愁了。

这时,陆家老仆打开门,见是姑娘和姑爷来了,忙把两扇门全打开了,让他们进来。萧素秋正在屋内做针线,听说寄眉回来了,丢下针线,走出门来迎接。

寄眉有十年没见母亲的样子了,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冷不丁一见老了十岁的母亲,眼泪唰的一下子下来,含泪唤了一声:“娘——”

女婿女儿突然来家,女儿又一见亲娘就泣不成声,萧素秋便猜是萧砚泽欺负了寄眉,一边揽住女儿,一边没好气的哼道:“砚泽,你又做什么好事了?!”

砚泽心虚的道:“我没做什么,她想您了,我就带她回来看看姑姑您。”

素秋横他一眼,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扶着女儿往正屋走:“咱们到屋里慢慢说,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寄眉含泪摇头:“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想您了,想回来看看。”

一行人进了屋,素秋给女儿脱皮袄的时候,仔细瞧她手腕和脖颈,见露出的皮肉上没有伤痕,又去撸她的衣袖,看她的胳膊上有没有瘀伤。

砚泽不乐意了,大声道:“我没打她!”

素秋回眸瞅他:“谁说你打她了?我看看我姑娘穿了几层衣裳,冻没冻着!”

砚泽一挑眉,心道随你怎么看,反正我没打她!

寄眉自己放下袖子,对母亲道:“我没冻着,出门前砚泽叮嘱丫鬟多给我穿衣裳了。”想看母亲又不忍心看,心里十分难受。

素秋仍旧对他们突然到来表示狐疑:“没发生什么事就好。突然见你们来了,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砚泽干笑道:“能发生什么事,就是寄眉想您了。”

越强调没事越让人怀疑,素秋决定一会抽空再问女儿,握住女儿的手笑道:“不过你们回来的正好,我和你爹商量着收个养子,你和砚泽正好都在,就把这件事办了吧。”

砚泽道:“哦,这事啊。我听寄眉说了,也派人去打听了。确实有人家要送孩子,但这会还没生,不知男女,我已经叮嘱了,若是男的就抱来。”

“能从婴孩养大固然好,但人啊,难免有个七灾八难,指不定养不活。我和你爹商量着,先收个干儿子在身边依仗着。”萧素秋笑道:“你爹手下有个人,又机灵又勤快,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年岁也合适。”

砚泽二郎腿翘起,不咸不淡的说道:“去年咱家青石街典当行那吴掌柜,手下有个又机灵又勤快的活计,结果他与别人合谋骗了店里一千两银子,后来一查,一开始说的全是假的!是个惯犯。好在人已经给捉住了。”见盆里炭火不旺,道:“我们不是每月都孝敬您二老银子么,怎么不说多烧点炭火。”

素秋不爱听砚泽说话,哼道:“哦,你觉得人家想给我们做养子,是贪图你每月给我们的那些银子?”

“……”姑姑这人真是不讲理。砚泽无力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说话,穿着官服的陆成栋和一个捕快打扮的少年走进屋来。素秋一见就欢喜的站起来道:“快看看谁回来了。”

陆成栋笑道:“是砚泽跟寄眉来了,怎么也没提前来个信,好让你娘做点好吃的给你们。”

寄眉见了父亲,眼睛一酸:“……爹……”

砚泽没有察觉到妻子眼眶有泪,因为他被更蹊跷的事情吸引了注意,跟着他岳父进来的那个少年人,生的眉清目秀不假,但脸颊怎么红彤彤的,他皮肤白皙,真个是白里透红。他皱眉瞧他:“外面很冷吗?”

那少年朝他作揖:“姑爷。”

沈向尧欠身的同时,眼眸微微上眺,将萧砚泽看了个清楚。出乎意料,萧砚泽长的人模狗样,还算风流倜傥。但沈向尧觉得自己长得也不差。而且他比他年轻。

沈向尧暗暗将自己跟萧砚泽对比了一番。两人从家世到外貌皆在伯仲间,要赢只能赢在专情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