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给了牧云闲足够的时间, 他来时雇主年纪还小, 距离私生子到这里足有个五六年。牧云闲假装着一个温和的世家公子, 照着雇主的轨迹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他借着雇主的记忆试探着找了下他那位私生子弟弟, 意外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这位私生子的邻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自他小时候就一直帮着他, 天冷了送衣服,天热了送饭, 好的简直像是一家人。

要说他是个热心肠,看着旁边住着一对孤儿寡母, 生活艰难,多帮助些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可问题在于,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到了外面,他连个馒头都吝啬施舍给乞丐。

面对他对着私生子母子几乎是讨好的行为,不由得生出了些兴趣,便要自己的人去抓了他,打探了下消息, 得出的答案让牧云闲很是吃惊。手下将原话告诉了牧云闲, 说那位邻居自称是什么穿越者, 而他那私生子弟弟, 则是一篇小说中的主角。

小说是什么,这个世界中的人不一定知道, 看着下属疑惑的表情, 牧云闲也没有为他们解惑的打算, 只让他们出去了。没过两个月,又传来消息,在他们找过私生子的邻居之后,他竟然意外去世了,而且看着这位私生子出身的主角的意思,听了些只言片语的消息之后,是把这笔债记在了他们家的账上。

便在这位主角看来,始终帮助着他的这位大哥,是无意间得罪了雇主出身的侯家,才会落得个‘意外身亡’的下场。且后面还连着更大的事,在冬日里,他母亲生病了。这十几年中,他家一直活得清贫,病是肯定病不起的,没了那位慷慨的邻居大哥帮助,他母亲就这样去世了。

于是他一并把账算在了当时去找穿越者的牧云闲的手下身上。加上他母亲临终前透露出的消息,他坚定的认为,就是他生父那里有人知道了他的下落,不能容他,动了手脚,才让他失去了至亲与好友。

这段因缘是牧云闲所获得的记忆中没有的,不过联系上后来雇主母亲与他说过的话,可以猜出来,上辈子去找私生子的是他母亲的人。兜兜转转,这段因果还是落在了他们的头上。牧云闲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心里暗中猜想,他在以前的任务中,也曾经遇见过被‘法则’的意志眷顾的人,就是也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意外背上了黑锅,牧云闲完全没有洗清的意思,雇主的仇人恨他,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牧云闲也没打算多干涉他的日子,要是自己再多动了手,影响了后面发生的事,那才是得不偿失——私生子即将来到他家,这是他的主场,对他是有利的。

既然完全无法阻止他进步,牧云闲干脆把这位私生子忘在了一边,只留下了一两个人盯着他,按时回报情况。直到五年后,牧云闲忽然听说,他父亲新接回了一个私生子,他就知道,事情终于发展到雇主的悲剧开始时了。

那天牧云闲刚从外地回来,他被祖父派去给一个世交送贺礼,刚踏进家门时,忽然听见有人说:“新回来的二少爷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话的是个小管事,他正忙忙碌碌的吩咐下人,忽然看见牧云闲从门口走了进来,顿时闭了嘴,像是不小心触到了牧云闲的眉头似的。

牧云闲倒没多大反应,轻笑着问了一句:“父亲又接了谁回来,怎么都唤上二少爷了?”

“是……不过是和那些玩意差不多罢了。”小管事讪笑着,讨好牧云闲:“只是他生的讨喜,得了老爷喜欢……”

“上族谱么?”牧云闲打断了他,冷不丁的问道。

“这……上。”小管事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实话:“老爷与老太爷因此事吵了几天了,老太爷实在是拗不过,便同意了,老太爷实在是不喜欢他……”

牧云闲没理他到底说什么,仍是一副温和的态度,点了下头,就会自己院中去了。他表现的宽宏大度,旁人心中却不这样想。他父亲向来荒唐,以至于一把年纪了,他祖父都没给他些实权。可接回家,又有了名分的私生子,还是头一个。且老太爷的态度也是奇怪的很。

牧云闲又问了旁人,这才知道,今生,雇主的这位仇人比上辈子还厉害了许多。他回来,不是像上辈子似的,被他父亲带回来的,而是被他堂妹带回来的——他堂妹几人出门游历时遇险,正是被他所救,如今他与二房关系热络,二房的下人已经改口,私底下叫他侯英少爷,他本来是随母姓的,不姓侯。

见情况有变,牧云闲反而更是感兴趣了些。他回来没多久,雇主母亲就叫人找他过去,牧云闲依言去了,一进去,就看他母亲脸色冷若冰霜,分外冷漠。

“见过母亲。”牧云闲恭敬应了声,雇主母亲容秀瞧见他,脸色稍稍缓了些,却也没好多少。

牧云闲看过雇主上一辈子的记忆就知道,这两人关系一向冷淡,在最后被设计之前,雇主一度认为,母亲只觉得他是个工具。今生牧云闲也继承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并不亲近。

“你可知道,你父亲又接回来个孽种么?”容秀开门见山,直接冷声问道。

“我当是什么事。”牧云闲淡淡道:“不过一个私生子,您不是也说了是又?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父亲这些年荒唐的还少吗?”

“你只当是只有这么点事么?”容秀一拍桌子:“我闭关几日出来,他都要骑到你脖子上去了!”

牧云闲问:“什么?”

“还不是你外家的事?”容秀气道:“也是二房那些人……他们的丫头出了事,非说是容家的过失,容家要害了他们,就那小畜生从中挑拨,你祖父明年要断了和容家的一些生意!”

这却出乎牧云闲所料,他这些年看手下人回报,没觉得这人身上有什么异动,没成想居然是厉害到这种程度。

这个世界虽然实力至上,却也与他经历过的修真世界有些分别。在那些世界里,人追求的是更高的境界,修行要先修心,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便要飞升。而这个世界则不然,修炼是为了力量,以及力量所带来的钱财与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个私生子侯英倒是有手段,一进了侯家,就先掺和进了权势之中,并有所作为,比上辈子厉害了不止一星半点,难道又有什么不不知道的事?

看着容秀气急,牧云闲对她微笑了下:“您莫急,这事还是要先查清楚再做打算的好。”

“还能怎么查清楚?”容秀气道:“你外家疼你,你就不向着他们?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牧云闲看了她一眼,她也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就不说话了。

说来牧云闲来了这五六年里,瞧着容家的表现,倒是真没看出来,他们有多重视容秀这个女儿。此时直接判断成侯英的诡计,还真不一定。

牧云闲也知晓容秀的脾气,知道她心里除了修炼就是容家,再没旁的,于为人处世上就是一根筋,便放缓了语气,安慰她:“您且放心,有我呢。”

容秀气道:“你知道就好。”

牧云闲给她添了杯茶,又是一笑。

到了晚上,侯家祖父侯平设宴,为牧云闲接风洗尘,另带着算是要他认识侯英。侯家有两房,大房是牧云闲壳子的父亲,二房是他叔父,用侯家祖父的话说,他的二儿子就是资质平平,不堪大用。

不过他们一家感情甚笃,胜了大房几分。这次受伤的又是二房最小的女孩,既然与容家有关,他们家几个哥哥都对牧云闲和容秀的态度尴尬了起来。

祖父咳了一声,他们才收敛了点。侯平道:“你来认识认识你弟弟。”

他指的就是侯英。牧云闲来这个世界,第一次见了他,不禁多看了两眼。侯英是个黑瘦的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偶尔能看出些阴郁,一眼看过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侯平这样说了,侯英站起来,给牧云闲敬了一杯酒,道:“见过大哥。”

牧云闲也端着酒,带着笑喝了,喝完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我听人叫他二少爷,不知二弟年纪?”

侯平瞟了一眼儿媳,脸色有些尴尬,道:“比充儿小了一岁。”

牧云闲这壳子就叫侯充。容秀听了这话,不悦的神情更甚。牧云闲这壳子是她刚成婚就怀上的,侯英这么大年纪,岂不是说她丈夫新婚时便在外面有了人?

她一时不悦,谁都不给面子了,直接道:“你父亲性情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你该劝他,不该将这名分定下,不然日后他再认回个小你半岁的弟弟,岂不尴尬?”

牧云闲无奈的笑了下,侯家二叔看着父亲脸色,跟着打了个圆场,将此事略过。只是不知为何,那侯英像是被戳到痛处似的,脸上戾气更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