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侯英的想法, 牧云闲多少能猜到一点。

在他从他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当中, 他的父母感情极好, 要不是侯家人棒打鸳鸯, 他生来就是个贵公子。在他母亲口中, 父亲英俊潇洒又率性洒脱,待感情专一, 是个十足的好人,他意外认回侯家这段日子里, 父亲的表现也说明了这一点,可现在, 那当了他父母感情间绊脚石的女人居然这样指责他父亲?

侯英觉得很是难堪,自小私生子身份就是他心中的一块疤,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里了,还是要被人肆意揭穿,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牧云闲瞧着他的表情,心中只是暗道,这人年轻时还是稚嫩了些。

他从那位穿越者口中听见, 日后侯英可是要带着侯家成就一番事业的人物, 既然是如此, 牧云闲便想, 这时间是更不能拖了。前几年里是他需要有成长的空间,如今刀已经磨好了, 再不宰他, 他就长得要宰不动了。

一家人吃过这顿气氛诡异的晚饭, 容秀自诩有理,把筷子一撇,风风火火就离开了。牧云闲坐在原处,无奈的对着众人致歉:“我娘她……”

“行了,这儿媳妇是我当年选的,日子是你爹过得,便是道歉,哪里还轮得到你。”侯平淡淡道:“老二,你还坐着干什么,难不成想听我替你嫂子道歉?”

侯家二叔被父亲这么一骂,也是坐不住了,拖家带口的走了。侯平又说:“充儿,你去送送你兄弟。”

他这是有意让兄弟两个拉近关系,牧云闲却知道,他是注定不会如愿了。

侯英因为些什么原因,现在是恨透了他。按着任务者的逻辑推断,一个人突然性格大变,还变得有了手段,穿越与重生是不得不考虑的原因。穿越首先被排除,他的人五年里一直盯着他,他的性格从始至终没有怎么变过——那就是重生了,瞧着他稚嫩的手段,他重生的时间应该比较近,或许,这位侯英前生被认回侯家后,过得不怎么好?

这只是推测,牧云闲面上表情依旧不变,淡笑道:“二弟,请。”

侯英缓缓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这……”他们二人的父亲在他们后面急迫道:“父亲,他们……”

“充儿可比你有主意多了。”侯平冷哼一声说:“难道你害怕我们把他吃了不成?”

牧云闲对着这对父子行礼告辞,侯英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离开了。

侯家大宅占地面积极大,从他们一起吃饭的地方到侯英所居的院落,约莫得走上半柱香的时间。两人本来无话,走在一处,牧云闲冷不丁道:“二弟可是对我有误会?”

“是夫人对我有误会才是。”侯英道。

“我母亲就那脾气,心里有一就说一,向来是瞒不住的。”牧云闲轻笑:“二弟莫要担忧,母亲可能是有些误会,不过说开了就罢了,她忙于修炼,向来是不记仇的。”

“难不成,夫人不会因我的身份生怨?”侯英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了。

牧云闲摇摇头:“这些年来,我们都习惯了。母亲便是有怨,也不会放在你身上。说来也有些不好意思,你若在城里多住些时间,就知道父亲在外面的子嗣实在是不少,至于女人,那就更多了。”谈到这,牧云闲笑:

“这话许是很多人都嘱咐过你了,我既然是你兄长,就再说一遍。父亲子嗣虽多,你是第一个能上族谱的,当心人为难你。至于外头那些弟妹,你要是有余力,还是尽力帮些……”

侯英上下打量着牧云闲,像是见了什么奇珍异兽似的:“大公子气度非凡,实在是让我佩服。”

“什么气度,不过是打肿了脸充胖子。”牧云闲笑的温和,只说:“都是自家弟妹,那是抹不去的血缘关系,放他们过得不好,我实在是不忍心罢了。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意我母亲那边,这些年了,我帮扶其他弟妹,她从没在意过。”

侯英莫名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牧云闲对他的反应毫无察觉,只道:“你母亲呢?安置她可是还需要些钱?若是需要,与我说也是可以的。”

“她过世了,劳您费心。”侯英道:“已是病故了几年了。”

“这也太遗憾了。”牧云闲感叹了两声:“你若是早点找上门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些忙。”

他的感情丝毫不似作伪,侯英瞧见,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与他看来,他恨了侯家这么长时间,在他印象中,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他的所谓大哥,竟然是分毫不在意他,心中就忽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牧云闲瞧着,无意道:“若再有需要,你大可以说出来。”

侯英更是难过,此时他已经到了所居的院落之外,牧云闲让他进去了,微笑着离开。

他回了自己所居的地方,回想着刚刚与侯英的对话,正在这时,从窗外飞进来一只鸟儿,正是重明。

牧云闲问:“你盯了他一天了,可发现了什么?”

重明对着他叫了几声,牧云闲若有所思道:“原来不是穿越或者重生么?”

重明告诉他,他在侯英窗外,隐约听见了他与旁人对话的声音,而与之同时产生的,还有一种异常的能量波动。

“我猜也是。”牧云闲暗道:“难怪他一时手段老练,一时又显得如此稚嫩,原来背后还有旁人?”

“我和他之间,原本只是误会。上一世的他是对雇主下了死手,可这一世我若是直接就着误会促成你死我活的局面,倒是落了下成了。”牧云闲对重明说:“我向来是不做那为了复仇而复仇的事,你说,是不是?”

“我并没有害过他和他母亲,今日已经解释清楚了。他爱信不信,我仁至义尽了。”牧云闲悠悠笑道:“至于他会不会被背后那居心叵测的人利用,就不干我的事了。接下来嘛……报仇是肯定要报的,先出口气吧。”

他没看见的地方,在侯英院中,他手上的一个戒指里头,传来了桀桀一阵怪笑。

“你这个大哥,是个有意思的人。”从戒指里头飘出来个干瘦老头的虚影,道:“你信他么?”

“我信什么?”侯英冷声说:“连大哥的死,我娘的死,还有我们这些年过的日子,不都是拜他们所赐么?他随口说上几句,装个好人,我就什么都信了?”

“好小子。”干瘦老头说:“我告诉你,你可得好好扒着你爹,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暂时对你还是有几分真心,你莫要浪费了机会。”

“我知道了。”侯英道。

“把他们欠你的,都拿回来。”老头怪笑:“记得,你生来就应该是这家的大少爷,父母双全,前途无量,你落得今日,是拜谁所赐,你要好好记着仇。那么,你那二叔家的事……”

侯英毫不犹豫:“还是照着原计划进行便是。”

老头点了点头,重新钻进了戒指里面。侯英看了戒指几秒,满脸阴郁,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小瓶子里面拿出来一个药丸,服下了。

又过了几日,就是侯英上族谱的日子了。私生子上族谱,对整个侯家来说,都是一桩稀奇的事。只是这位私生子对侯家二房有大恩,救了二房的幼女,加上他的生父一再坚持,才终于促成了这桩事。

上族谱之前要测定孩子的资质,这项过程是在众人眼前开始的。测试资质,用的是一块石头,在众人面前,侯英将血滴在了这块石头上,石头霎时变了颜色,从灰白色中透出了一些淡红色,而后这种红色逐渐变深,形成了仿佛晚霞般的绚丽颜色。

旁边围观的族人无不感叹,道:“难得有这么个被认回来的,果真是有过人之处。”

族老看着石头,满意道:“资质,上等。”

接下来就是开祠堂,拜过先祖之后,将他的名字记在族谱上。这是在测过资质的第二日要做的事。看起来眼前的一切一帆风顺,侯英心中,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

就是一切太顺风顺水了。

当天下午,侯家老祖侯平正带着一群人与管家商量,明日的仪式该如何举行,忽然听见外头一声喧哗,还没等他弄清楚怎么回事,外头进来一个下人,苦笑道:“容家人……容家人来了。”

容秀不是容家人中的例外,就算当初她父母专门给她起了这样一个名字也不行。他们家人都是一样的脾气,莽撞而执拗。侯平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儿媳妇那个哥哥来了。

“侯图,你给我滚出来!”他在外头大喊。

“他是怎么闯到内院的?”侯平头痛不止。

“先是……他先是到大少爷那里的,坐着和大夫人说了几句话,就冲过来了,谁也拦不住。”下人苦着脸道。

侯平看向自己的大孙子,问:“怎么回事?”

“因二叔家的卿卿在外遇险一事,母亲深感愧疚,特意联系了舅父前来解释。”牧云闲两手一摊,笑道:“舅父就这脾气,您莫要和他计较。”

一屋子的人就被噎住了。

牧云闲心里念着,上辈子雇主倒霉就从容家来人开始的。这一辈子,既然要复仇,从同一个地方开始不是更好么?还能让雇主母亲出口气。且,他的利益被威胁了,做出这等程度的反击是常理,他就想知道,侯英和他身后的那个人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