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宁在这个时间内,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着自己的画发了一个长达一个时辰的呆。他甚至知晓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因着今天的事儿他觉得自己太累了,感觉一直都在马不停蹄的追逐些什么,感觉是需要停下来放松一会儿。

其实放松的时间却是过的十分快的,他都觉得自己才刚坐下来,长庚便进来回来说,陈纯熙到了。他打起了精神往外走去,收起原本放松的神色。就像是要去打一场硬仗一般。

陈纯熙坐在最靠近主位的椅子上,见他出来了也一点都不动,丝毫没有要站起来行礼的意思。沈攸宁也不介意这个,等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之后,他才在主位上坐下来。看着那下头端着个茶碗的少女,他勾了勾唇角,“真是好久不见啊,颜三夫人。”他停了停,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般,又唤了一句,“嫂子。”

陈纯熙直直的看着他,神色严肃,没有半点的放松,沈攸宁挥了挥袍子,道,“你不必这样紧张。我还以为你早就清楚我也是同你一样的。不过你也太早暴露自己了。”他身子微微朝前头探了探,“你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有多少的醒目。如我这样的,一瞬就知道你是怎样的身份了。你倒是有胆子,给佩佩求了给丹书铁券。”

陈纯熙自然是知道他凭借这个来认出自己的,冷笑了一声,丝毫不畏惧他,“我可没太子殿下说的那么果敢,只是我清楚,同样的悲剧我可不想看到第二遍。太子殿下也知道吧,那样的事儿发生之后你是多少的后悔,可不必我来提醒吧。”

沈攸宁突然就发了火,他扫了桌上的茶杯,又一拍桌子,“放肆。”

陈纯熙仰着脖子看他,“我从来便这样的放肆,那又如何?怎么?太子殿下还要如上辈子一样处决了我吗?还是要处决了所以违背你意思的人?不顾他是你的师长,是你的姑奶奶,还是和你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伙伴?”她猛地站起来,“我不过一单薄女流,从来就无法阻止太子殿下你做任何事。就算我再来一次,我也知道没什么办法能够改变。我从未阻止你和佩佩,我也知道,如果这件事要发生也根本没什么可以阻止的。”

她眼角滑下清泪来,“太子殿下,再来的不会再有了,不论你是怎么想的。我一定,一定要万无一失的活这辈子。”

沈攸宁软软的靠在椅背上,半天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说,声音喑哑不堪,“我会帮你回到你原来的位子。只是作为交换……”他抬眼沉沉的看了她一眼。

沈静好是亲自出来接了佩佩的。她看着佩佩从马车上下来,又交代了身后的人的人之后,就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她穿着鹅黄色的裙子,把她的肤色衬托的白的胜雪。又因着是贴身的裙子,包裹出她姣好的身材。佩佩本就渐渐长开,有惊人之色出现,这一看,却是觉得不过几天没见,娇媚更胜以往了。或许不该用娇媚,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或许用娇艳动人更加适合。

可是,佩佩朝她一笑,那惊鸿中,那明媚之色晃得她几乎是呆住了。

她牵过佩佩的手,说话也不利索了,半天也只憋出个一句来,“佩佩,你真好看。”

佩佩对着她眨眨眼,好似有些女孩儿家的得意,眉眼之间竟有些得意之色。大有你真有眼光的味道。沈静好扑哧一笑,又凑到她耳边与她说,“我说真的,刚才你对我一笑,真是我的心也要给你勾去了。”

佩佩转过来看了看她,表情生动了不少,却仍是取笑她,“得了吧,公主殿下的心可不在我这里。齐家公子可是藏的好着呢,叫什么人也找不见了。”

沈静好难得害羞的耳朵也泛了红,低头也不知嘀咕了什么,便领着她往皇后宫里走去。到底路途有些长,沈静好就把近来听说的事儿讲给她听,又问了两句听到的关于颜家的事儿,“不是说你家堂姐许了人家了?怎么转眼就给送庄子里去?”

“身子不好呢,祖母说若是养不好,来日嫁给那人家也是遭罪。”沈静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们说的便是颜栀了。本就说给了三天去选那册子上的婆家,可是就是李氏给颜栀相看过的,颜栀那样的身份,在李氏眼里如何能攀上什么上三品的人家。

于是册子里自然都不会是什么好的,不过这也都只是在二房两母女看来了。到底颜栀也算是李氏的侄女儿,这许人家的事儿是不能含糊,便也是李氏慢慢挑出来的。大多是一些不太富庶的秀才人家,有些个甚至还是颜恒的门生,都进了翰林院的。一出来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前途无可限量的。

可是人家家境落魄,若能取得武安侯府的庶女,自然是顶顶的好。可是就是这样,吴氏和颜栀自然是不满意的,甚至还是到颜老夫人面前哭了一通,说了类似这样的人怎么能叫颜栀去嫁,这不是推入火坑了是什么。只是颜老夫人本就烦死了她们,听也不听就打了出去。

三天到了,无可奈何却还是只能选了一个。许是颜忱也参看了许久,到底也算选到了一个不错的。刚进翰林院,只是家境十分惨,家里没有了父亲,却有一个百病缠身的母亲,还有一个老姑娘的姐姐,也没有旁的什么兄弟了。

这样的人若是颜栀嫁过去了好好料理家里,未必不会好。因着是二房自己下的决定,颜栀自然是没什么可以说的,刚定了亲就被扔到乡下庄子去了。佩佩那日正好要出门,恰好碰到了她,便是一直记得她的那双眼,那眼神了。她脸上凄苦的很,到头来也只是一笑,“愿妹妹事事顺心,百般如意。”

她是那么生气,那么愤怒,甚至还有无助和彷徨。可是到了最后却也仍旧是无可奈何的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佩佩扯了一个笑出来,一旁的沈静好还在说话,“你上次不是和我说那个纯熙的事儿么?对啦,你和哥哥说过了的?前几日我去敲母后的边鼓,却听母后说了,说父皇已经拒绝了二皇兄呢。我也没打听出什么原由,许是哥哥出马了吧。不然怕都是不成的。可是我与你说啊。”她声音低下来,“我二皇兄前些日子便生病了,还挺严重的。我就想着他许是真的有些喜欢纯熙的呢。”

佩佩皱眉,“他也没怎么见过纯熙,哪里就称的上喜欢了?生病许是最近天气多变也是有的。”

沈静好却不这么想,她拉着佩佩从御花园过的,她穿着浅碧色的裙子,裙摆修了淡粉的蝶,走起来就好像是活的一般,带的园子里的蝴蝶们都跟着她的裙摆跑,她道,“我二皇兄这些年不被人注意,过的许是十分的不好,可是这次这么严重,连父皇都惊动了,许是真的伤心了。”她心烦的踢了踢脚,“再说喜欢这种事儿怎么说的准呢,许是哪次宫宴有过一面呢,也许是咱们不晓得的时候就有过两句话呢。”

佩佩却觉得,这是二皇子的反抗,他以自己生病这件事来反抗沈初寒,叫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不忿,想要的一件都无法得到,是怎样的无奈。她想,许是没多久封王的旨意就会下来了。不管是郡王,还是亲王。她勾唇笑笑,这得看沈攸宁有多少宽容了,对他的这个,唯一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长信宫已经隐隐可以看见了,沈静好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忙提了两句,“佩佩,我母后这两日好像与父皇又闹脾气了。”她皱了皱眉,“我觉得我母后这些日子脾气越来越奇怪了。不说父皇了,便是我们也常常惹火她。关键是也不知她发个什么火,有时我一时不查随意说了两句话,她便不高兴了。而且吧,特别特别特别爱唠叨啊。”她烦恼的捂了脸,“真的啊,真的特别唠叨。哥哥都怕的不敢去看她了,可是不去看她,她就更要说了。”

她看向佩佩一脸笑意的脸,便忍不住掐了掐她嫩的出水的脸蛋,“所以呀,你可要小心着点。这可不是好玩儿的,虽说你和母后的亲女儿一样,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可难免底下那群阳奉阴违的奴才以为你不得母后喜欢了给你脸子看。”说到这里她便有些生气的捏了捏佩佩的手心,“若是真的有人有这个胆子,你只管下狠手抽他,抽死了也不要紧,不长眼的奴才宫里可伺候不起。”

佩佩正要点头,却见沈静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是……一种含糊不清却充满着戏虐的笑,她抬了抬声,“哎呀,是我迷瘴了,哥哥对你的重视程度,哪个敢看清你啊。也不小心自己的皮。”

她朝前头转去,挑了挑眉,又眨了眨眼,娇声道,“是不是呀,哥哥。”

佩佩也朝前头看去,见那分岔路上,沈攸宁静静的站在那里,带了温柔缱绻的微笑,叫她突然觉得,他等的已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