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事儿的确是值得打起精神来对待的。尤其前些日子他与佩佩说的话,无一不显示出他人脉网布的极宽。佩佩想了想,“娘亲可还看见旁的什么?”

赵氏摇头,“若是我身边就自己的人说不定还过去打招呼呢,只是跟着皇后娘娘的人。我原想着你和那吕家姑娘关系也是匪浅的,这样的事儿能避过去才是好的,如何还会凑上前去。倒是我看见那吕家姑娘表情倒不像是在谈正事,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许是两人凑巧碰见聊个两句也是有的。”

佩佩沉吟,“虽说平日里看徳纯大大咧咧的不计较这些个事儿,可是却也是极懂规矩的。那日怕是去见长公主的,却如何会碰见二皇子。改天见着她再问过吧。”

赵氏有些不同意,“这样的事儿你怎么好直接去问?许是人家是不想叫旁的人知道也是有的,你直直的去问了倒是惹的人家不快了。”

佩佩应了一声,却也想着赵氏这话也是在理。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赵氏提了也就罢了。转而重新道,“今年过年的新衣服给你做一身大红色的怎么样?佩佩你俏,想必是再亮的颜色也降的住的。”

佩佩问,“今年一样是要进宫里去吗?”

“今年可能就不去宫里了。太子殿下还在外呢,宫里头也不会大办的。依着陛下的性子怕是会赐个两道菜罢。不过我前些日子听闻说太子殿下要回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过年啊。”

这个消息佩佩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她也知道,叫沈攸宁能赶回来过年的几率太小了,必不用抱什么希望的。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心情就低落了下去。和赵氏告了退就折了出来。

外头的雪还在下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原本来时的路已经被扫出一条干净的道来,此时却重新盖上了厚厚的雪层。水蓼劝了一句,“姑娘,不如咱们等雪停了再回吧。”

佩佩摇头,却突然从她手上结果伞,自己迈入了雪中。水蓼吓的魂都没了,忙顶着雪走到她边上,试图接过伞来,“姑娘,轿子已经备好了,咱们坐轿子回去吧。雪天路滑,小心摔着。咱们还是坐轿子吧。”

佩佩摇头,轻声道,“你们打着伞在后头跟着吧,就留两个人跟着我便是了。剩下的都先回去,我想走走静静。”

“姑娘,太冷了,仔细风吹着您……”

佩佩便不说话了,只往前走去。水蓼不敢再说,只能退了几步远远的缀在后头。见那个穿着酱色斗篷的姑娘自己举着伞,一步一步的踏着雪,如同踏着迎风而来的巨浪,不停歇不畏惧的往前走。

大年三十,除夕夜。

赵氏果然给佩佩定了一身大红色的冬裙,裙角和袖边都镶着金线,华贵的很。因着颜杉还没能回来,便是原本已经说定的二房分出去一事也暂时搁浅下来。而这样的大日子,原本被送去庄子里的颜栀也就被接了回来。四房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屋子。

说了好话拿了压岁钱之后赵氏就敢佩佩回去睡觉了,“守岁有大人在呢,你们还是小孩儿,要多睡觉才好。这儿用不到你。”

佩佩还没有睡意,她窝在颜老夫人的怀里摇头,“我还想多陪陪娘亲和祖母说话呢,也不困。等困了再回去也不急。”

颜栀也低眉顺眼的坐在一旁,她倒是老实了不少。她在乡下庄子里一直住到了二十四那晚的小年才被接了回来。怕是内心也不知是受了多少的打击就怕是连过年也不能回武安侯府。

她自然是多多少少知道二房要被分出去的事儿的,只是稍微庆幸了些自己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便今后就算是分出去了对自己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是母家不硬,唯一怕的就是嫁过去之后未必就会收到重视。她眼角微微垂下来,那也不一定,只要自己抓的住未来夫君的心,把家里的账本都能拿捏在手里,未必就会过的不好。

在庄子里的日子真心是受够了,那里头丫鬟粗使对着她都是一脸的不以为意。就觉得她是被颜家放弃的人。等着吧,未必今后颜家就不会有求不到她的地方。

她朝佩佩看去,似乎颜家就只有佩佩一个姑娘一般。受了颜家全部的宠爱和珍视,所有好的都是佩佩的,旁人什么都没有。

佩佩看了颜栀一眼便道,“姐姐怎么看?”

她猛地回神,直愣愣的看着佩佩,满脑子全都是怎么办怎么办,佩佩眼里似乎带了点不耐烦,“我问姐姐,初五与我一同出门去如何?”

颜栀忙点头,“自然是好的,自然是好的。只不是不知道妹妹想去哪儿?”

佩佩扯了扯唇角,“姐姐刚才都在听些什么?我说,二皇子已经被封王了,陛下钦赐了王府,许二皇子迁出宫来住。二皇子摆了乔迁宴在初五,给我下了帖子。本二皇子是外男这样的帖子是不必接的,可二皇子左右也能算上我半个兄长,便去了也无妨。”

颜栀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差不多就是既然她一个人去也是去,两个人也是去。索性就捎上她好了,也省的自己一个去路上无聊没个人说话的。

她又点头应了。佩佩伸手敲了敲桌子,语气里稍稍带了点漫不经心,“到时候去的夫人贵女怕是也不会少的。姐姐既然已经是许了人家的了,到时候可不要做出什么丢脸的事儿。”她轻轻笑了一声,“姐姐知道现在二房的处境,可不要弄的更糟糕才好啊。”

二房,她的二伯和二伯母就坐在下头,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叫他们听的清清楚楚的。大家的脸上都过不去,偏她好似没有察觉一般,整个人倚在颜老夫人的怀里,微微蜷在一起,抬了眉角扫了她一眼。

颜栀的牙都要咬碎了,她低头笑笑,声音平稳淡定,“妹妹说的是。”

热闹的新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今天是新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初三。

佩佩起的很早,新年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雪,人人都夸好,便是颜阁老也笑眯眯的说了两句,“瑞雪兆丰年。”许是今年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上不少了。她连大氅也没有披,就抱了一个手炉站在廊下,看成片成片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一片一片,十分清楚。没有什么冷意。

水蓼叫了佩佩一声,佩佩今年十二,已经到了能收礼的年纪了,于是赵氏便把送给佩佩的东西都叫人直接抬去了如意居,就叫佩佩自己亲自打理。倒是废了她不少的功夫。现在也是,只要听见是水蓼叫她,便是心里都能冒出一股不耐烦来,却没有犹豫脚下不停的朝里屋走去。

等她结束了里头的事儿以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再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显得天更亮了一些。她穿过回廊往前走去,刚转了个弯步子就猛地停住了。好半天她才不敢相信一样伸手去揉了揉眼睛,慢慢的,又揉了揉。

连呼吸都轻了下来,她只身一人,没有任何人跟着她。她脚步很轻,往前挪了两步,又挪了两步。前头柱子下站着的人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样子。摘了头盔之后发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早先落下的雪,都化成了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他含着笑,是那种从眉角到眼底到高高上挑的嘴角都能叫人看清楚的笑。他显的快活极了,似乎这样赶回来什么疲倦都没有,只有快活。

她就怕自己的声音惊着了他,“你,不是三日后才进城吗?”

他身上的盔甲随着他的走动发出一阵一阵硬铁碰撞的声响来,他却也只是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她扑了过去,他把头盔放在地上,一直手牵着她,带着她靠在那柱子上,一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挺直啊。”而后伸手拔了一把匕首又划了一道,接着就拉着她的两只手,“来,跳一下,佩佩。”她便真的很听话的跳了跳。

他道,“比之去年又长高了不少,咱们佩佩真棒。”

她却突然脸红了,“去年我还在江南呢,你知道什么啊。”他哈哈笑起来,“我怎么不知道了?你在哪儿我都能知道,左右也逃不出天涯海角去。”

她看向他,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盔甲,触手之处都是冰冷坚硬,他伸手去握住了她的,对她一笑。她问,“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还穿着盔甲?”

他和她两人坐在廊下,朝着外头,“我一个人快马加鞭回来的。一进城就先奔着你这儿来了,我想你估计是有些想见我的,便想来告诉你一声,我安好呢。”

佩佩嗯了一声,他又道,“只是怕是守城的已经上报给父皇了,等一会儿我回宫又少不得被母后念叨了。”他扯唇笑了笑,侧了头去看她,“佩佩,你见着我开心吗?”

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她看了看他,半天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绽放了一个笑出来,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啊,那就是被母后念叨个一年也值得了。”

雪,又开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