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小太监小福的福气不大好。

虽然他指证的那天,靳七的确曾经打过盹,但靳大总管后来突然想起,当天晚上皇上又曾进过东暖阁,并翻看过兵防图。

——小福所见到的,是可浅媚在翻找兵防图,而不是在抄写兵防图或放回兵防图。

她盗取兵防图后复制了还得再还回去,而当天整个下午她似乎都陪在唐天霄身边,根本没有时间复制兵防图,更没有机会还回去。

七公公是皇上一天也离不开的心腹太监,没有人敢指责七公公作伪证,于是小福便没福了。

在被刑讯是不是有人主使他作伪证时,他忍受不住折磨而服毒自尽。

因那些据说是从突尔察身上搜出的兵防图以江水以北的兵力分布为主,唐天霄开始怀疑这份图根本不是根据乾元殿里的正本兵防图所绘,而是兵部衙门或驻守北方的将领中有人勾连北赫,下旨清查并鼓励相互举报。

一时众将领和兵部诸员给闹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朝中亦是流言四起,癔测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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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重臣给折腾得头重脚轻惶惶不安之时,却是唐天霄最安乐的时候。

这天,他刚在朝堂上斥责了大将军沈度、兵部尚书周绍端办事不力,才致机密外泄,白白害了淑妃滑胎,让元凶逍遥法外,一转头又令人捧了两匹江南新贡的丝绣,亲自送往熹庆宫,看望受惊生病未愈、复添心悸之疾的沈皇后。

对沈度再不满,对宇文贵妃、可淑妃再宠爱,他始终没忘记向天下昭示他们的帝后情深。

好言安慰几句,看着沈皇后眉宇渐展,他才放心地笑了笑,转头离开熹庆宫,去怡清宫探望“小产”不久的宁淑妃。

才走了几步,唐天霄便在宫外的荼蘼花架前站住身,不耐烦地抓挠着自己的头皮,叹气:“刚洗过头,怎么还是痒痒?熹庆宫里那香气,朕闻着就不舒服,不会是给那香味刺激得头上长疹子了吧?”

靳七笑道:“应该不会吧?那宫里熏的香料,可是皇上钦赐的,和乾元殿所用一样,都是东海所产的龙涎香。”

唐天霄摇头,“不是那个,好像……好像是皇后身上那香气,哎……也不知是她从哪里弄来的。”

靳七迟疑,许久才低声道:“皇上,皇后以及德妃、贤妃所用的那种香露,也是皇上所赐。以前皇上说过多次,这香味极好闻。因此用完之后,她们都曾遣人向奴婢要过。奴婢问过皇上,皇上说,她们要,只管给,不用再问。”

“许久没和她们一处,倒是忘了……”

唐天霄终于想起来,脸色微微变了变,慢慢往前走着,忽转头问道,“这香露淑妃没用罢?”

“没有,皇上并未赐给过她。何况淑妃不喜用这些东西,连脂粉都用得少。”

“嗯,别让她碰着。”

唐天霄说着,又去挠头。

这时靳七却蓦地睁大眼睛,盯着唐天霄在阳光黑亮闪光的发际,忽然惊叫了一声。

唐天霄忙问:“怎么了?”

靳七没答话,小心地踮起脚,从某根被他捋乱的发丝上捉住一个正积极活动着的小小生物。

摊在掌心让唐天霄看时,不过是比芝麻还小的某种爬虫。

唐天霄却不识得,问:“这是什么虫。”

靳七看着他挠头的手,干笑道:“皇上,这……这是虱子。”

“虱子?”

“是。”

靳七觑着他的脸色,“皇上近日到过什么腌臜地方去吗?”

唐天霄猛地想起狱中那一夜,以及当时可浅媚说过的话。

“我不要在下面,脏脏的,说不准有什么虱子跳蚤之类的……”

再旖旎荡漾勾人心魄的话,此刻却只能让他浑身都痒了起来,怒道:“去抓十个八个虱子来,放那死丫头身上去!”

不用细问,靳七也猜得到他口中中的“死丫头”是谁。他低声应着,跟在他后面急急地走。

眼见前面已是怡清宫,唐天霄忽又顿住脚,向他吩咐道:“快去帮朕找药水来,赶快把那玩意儿灭了。在朕头上还可挠一挠,若爬到了浅媚头上,她双手没法动弹,岂不是一整晚都会缠着朕帮她抓头皮?”

靳七莞尔,却问道:“那还要不要去抓十个八个虱子来了?”

唐天霄愠怒,瞪了他一眼。

靳七呵呵地笑,忙要去乾元殿预备命自己的心腹找药水时,忽又扭头说道:“皇上,可淑妃的确和当日的宁淑妃不一样。”

唐天霄怔了怔,道:“朕早就说了,她们两个并不像。”

“是。皇上当日待宁淑妃,没有今日待可淑妃这般时时牵挂,事事经心;宁淑妃待皇上,也不像可淑妃这般言行不忌,亲密无间。”

靳七嘿嘿笑道,“恭喜皇上了,这也算是多年心愿,一朝达成吧?”

唐天霄的俊秀面庞仿佛被夕阳的余辉渲染得红了,黑眸却在那红晕中莹亮而局促。

他叱道:“什么多年心愿?就你是聪明人,居然成了朕肚子里的蛔虫了?”

靳七给他一叱,忙缩了脖颈,便匆匆跑了开去,再不肯接言了。

唐天霄再往前走几步,怡清宫已在跟前,隐隐听得里面笑语阵阵,连老榕树深浓的翠意都是酽酽的,别有一番夏日的华美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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