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看奏折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目之所接明明是各部奏折,那飘忽的眼神不知转到了哪里。

许久,只听“啪”地一声,却是他手上的朱笔断了。

笔尖的朱砂画了他一手,红艳得夺目。

他盯着那美丽的朱砂色,愤愤道:“她故意要朕生气,朕偏不生气!”

可惜卓锐和靳七将他端详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出他哪里有不生气的样子。

此刻他分明也需要一缸上好的陈年老醋,好生淹上一淹,才能驱除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然后,——只余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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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霄有心要煞煞可浅媚的锐气,处理完堆积的政务,也不去怡清宫,却跑在熹庆宫里,吃了沈皇后泡的好茶,又一起用了晚膳,沈皇后正殷殷盼着他留宿中宫时,只闻唐天霄咳一声,那厢靳七一个眼色,便有宫人捧了两盘东西上来,奉到沈皇后跟前。

唐天霄揽了她肩,微笑着指点给她看,“看这套首饰,一色的千叶攒金,凤纹嵌宝,是朕前儿亲自挑的明珠和宝石交予宫中巧匠所制,据说三十名巧匠赶了两个月才做了出来,瞧瞧漂亮不?”

他温软柔和的气息暖洋洋地扑到沈皇后脖颈,早让她双颊泛红,眸光盈然,却比平时正襟危坐尊贵高傲的模样妩媚百倍。

再看缎盒内的那套首饰时,钗铒钿环俱全,果然都是精雕细琢,连张扬流彩的凤羽亦制得纤毫毕现,端的是价值连城,珍贵异常。

她忙笑道:“皇上这一向事忙,不想还记着为臣妾预备这些。其实皇上所赐珍宝珠饰已然极多,臣妾这都戴不了呢!”

唐天霄待她委实优渥之极,连带对沈家都是礼遇有加,外人眼里,不晓得他待她怎样的千宠万爱,可惜她最想要的,他总是视若无睹。

她晓得他生性风流不羁,又在花丛中流连惯了,不易在谁身上定下心性,只要他待她好,原倒也没觉得有甚不妥。

可今年以来,先有宇文贵妃怀上龙嗣,再有可浅媚妍丽绝俗,却似将他整个心神都勾了去,让她越来越不安,脾气也不由地越来越暴躁。

堆山积海的金银珠宝,并不比他伴她一夕欢愉更让她心安神定。

“戴不了……”

唐天霄却似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悠悠道,“怎会戴不了呢?一天天排着戴,一年三百六十天,可戴上三百六十种呢!”

可女为悦己者容,若无人赏,无人看,她又戴给谁看?

沈皇后心里发苦。

可她既没有宁清妩那样的才气借诗赋情,借琴传意,又高高在上惯了,再拉不下脸来如可浅媚那般将爱意写在脸上,使尽了狐媚子手段去诱夺君宠。

正盘算着怎样良言相劝时,唐天霄又道:“不过这套首饰可不是给你平时用的。朕想着你入宫也有五年了,一直不曾给你好生过个生日。如今天下升平,民富国强,亦有凤仪你辛苦操持的功劳,因此朕已吩咐了礼部,下月你的生辰会好好庆祝庆祝,到时你便戴这套首饰吧。”

他又掀开另一漆盘上的缎布,拉过沈皇后的手一起去摸盘中那明红色的丝缎。

入手沁凉,宛如冰雪。

他执了她手,凤眸含情,脉脉望向她,微笑道:“是海外一种冰蚕丝所织,统共才进贡来这么点。说制成衣物夏日穿了,可清凉无汗,肌理生香。朕想着母后年事已高,不宜贪凉,满宫里也就你配得起这个,因此叫他们染了色,送你裁生辰时穿的衣裳罢!”

沈皇后给他满眼柔情看得心如鹿撞,忙红着脸逊谢时,唐天霄已松了她手,道:“凤仪你这几个月总是生病,昨日省亲只怕又累着了吧?今晚便早些歇着,朕不扰你,先回乾元殿去了。”

看他转身离去,沈皇后本来已经调理得差不多的身体又开始不适。

头疼,心悸,浑身给蚂蚁咬过般不自在。

她无力地坐倒在她皇后的宝座上,连连呼喝:“来人,来人,拿药,快拿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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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霄出了熹庆宫,却也松了口气,唇角泛出笑容。

走了两步,便见宫墙边荼蘼盛放,偶有清风拂来,飞瓣如雪,香气袭人。

他扭头问靳七:“为什么熹庆宫墙外种了荼蘼,怡清宫里却没种?”

靳七愕然,不解其意,顺着他口吻道:“要不,奴婢让人把怡清宫内外也种上?”

唐天霄沉吟片刻,道:“罢了,朕瞧着她就是一架妖气逼人的荼蘼花,也不用另种了。”

他皱了皱眉,自语道:“不过,这里种着荼蘼,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他拂袖向前走了几步,又吩咐道:“叫人把这里的荼蘼都摘了,送到明漪宫吧!”

“明漪宫?”

他小心地提醒,“皇上,明漪宫……是宇文贵妃所居,宫里植了许多荼蘼,不缺荼蘼。”

唐天霄咳了一声,道:“没错儿,拿个锦袋子装了荼蘼,都送与容容罢!她爱这个,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他袖手往乾元殿方向走去,留了靳七在原地还是半天回不过神来。

自从来了个可浅媚,他在唐天霄身边二十年便算是白呆了。

唐天霄的思维跳跃得他实在没法跟得上。

刚抱怨了怡清宫没荼蘼,却又不让他种,反让他送摘了荼蘼送明漪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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