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霄快步走进去时,香儿、桃子等未得通报,都吃了一惊。

忙上前接驾时,唐天霄也顾不得理会她们,几步跨到床前,先望向蜷在锦衾中的女子。

几日不见,可浅媚明显清瘦了许多,圆润的双颊凹了下去,下颔尖尖的,肤色黯淡苍白,眼睫却还和原来一般地长而卷翘,正不安的颤动着,如振振欲飞的鸦翼。

“浅媚!浅媚!”

他不觉便上前,轻轻唤出了那个自以为可以永远不再唤出的名字。

可浅媚的身体在发抖,喉间哽咽着,嘴唇不停地颤动着,开阖着,仿佛在说着什么话,却极含糊,一个字也听不清。

香儿上前禀道:“淑妃睡得不安稳。虽吃了安魂丹,还是两次又从噩梦里惊醒,再睡下去就开始发起低烧了,嘴里好像一直在说什么,可什么也听不清。”

唐天霄侧耳倾听,果然也只能听到含糊的咕哝。

将手伸到被窝里去握她的手时,她明显皱了下眉,低低一声呻.吟。

他也觉出触感不对,忙将那手取出看时,手腕处一圈的青紫,高高地肿上来,皮肤早已磨得破裂,虽上着药,依然在淌着血水。

桃子哽着嗓子低低道:“那膝上才惨,都不能看了……”

唐天霄沉默片刻,哼了一声道:“活该!看她还怎么四处乱窜和朕作对!”

这时,可浅媚的秀眉跳了一跳,脸上浮现极痛苦的神色,口中亦呜咽出声。

他们寝处的时间久了,唐天霄立时知道她又陷入了梦魇,忙唤道:“浅媚,浅媚!醒醒,快醒醒!”

可浅媚果然睁开眼,却猛地坐起身来,“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喊道:“娘,姐姐!”

唐天霄忙扶住她,说道:“别乱喊了,你在做梦!”

可浅媚却似听不到他说话,只管哭泣了片刻,身体便渐渐软下去,声音也低下去了。

唐天霄把她放回枕上,才发现她其实根本没醒,竟又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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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太医已经过来,见唐天霄在,少不得见了礼,才去细细切脉。

唐天霄抿着唇,沉默在坐在一边,也不说话。

靳七揣度他必定着急,只是不肯显露出来,遂知趣地自己出面问道:“淑妃怎么样了?”

太医一边忙着开药,一边说道:“七公公放心,应该不妨事的。目前只是低烧,应是腿部伤口溃疡引起的虚火上升。这样的外伤引起低烧很正常,如果呆会能吃得下药,明后天外伤好转,很快就能退烧。”

靳七点头,望向唐天霄。

唐天霄淡淡问道:“老是说胡话又是怎么回事?”

太医答道:“这个应与脑部受创有关。等外伤痊愈,精神恢复,心魔退散,自然就不说胡说了。”

唐天霄皱眉道:“不过头部给摔了下,也不见得如何严重,怎么就伤着脑部了?”

太医陪笑道:“皇上可还记得,微臣等曾诊断出淑妃脑部受过创伤,至今留有瘀血?淑妃曾经喝过一段时间化瘀之药,后来因为常作噩梦,便将那药换作了补药。但吃了那么久,还是有点用的,据微臣判断,那瘀血应已化去了不少。她低烧之际想起部分往事,才说起了胡话。”

唐天霄心里略舒服些,“原来不是因为新近受的伤。”

可浅媚头部新近受的伤却都是因为他的缘故。虽说她可恶之极,但折腾成这样,到底不是他想要的。

一时药去煎上,唐天霄见可浅媚睡得依然不安稳,默然坐在床畔出神。

太医见状,也不敢离开,只得在侍立一旁守着。

香儿问道:“太医,这般睡不安稳,要不要再服一粒安魂丹?”

太医摇手道:“不用不用,用药过量恐怕于身体有害。”

“哦!”

“不过,淑妃这症状,需得多加留心。如果发起高烧,可就险得很了,需立刻通知太医过来施救。”

“高烧?”

“对。目前淑妃的低烧是由外伤症侯引起,只需外伤痊愈,这烧也便退下去了;可若是高烧,很可能是由脑部创伤引起,那种症侯来得快,发作急,非常险。稍有不慎,就可能有性命之忧。”

唐天霄冷笑道:“她这般厉害,还怕有意外?”

太医、宫女,连带靳七便都沉默了。

靳七暗暗地使个眼色,诸人便都悄悄退出房去,连靳七自己也退到了门口,半掩了房门,只留着一线缝隙关注里面动静。

唐天霄见众人皆去,方才露出一丝疲惫,默默在用手支着额,阖了眼慢慢调匀呼吸,方才觉出自己实在是有些荒谬了。

他不是打算回乾元殿的吗?

他不是已经折断了梳子,毁去了同心结,割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了吗?

他保她平安,让她在这深宫里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也便对得起她了。

他沉默地凝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庞。

如此苍白,如此清瘦,却如此妍丽,如此勾魂夺魄,如此让他一次次不可救药般地心旌神荡。

原不想陷得这样深,可倾尽所有地宠她惜她,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也能如他这般倾尽所有地敬他爱他。

说什么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玖,可他连青枣都没看到一颗。

他只看到她茫然地躺在别的男人身下,由着别的男人亲.吻、赏.玩、抚.弄,连半点推拒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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