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舍了命地为那男人与他为敌……

便为欠了信王的情,便能负了他的情?

或许,看她这么久,也便够了。

他站起身,却如每日清晨先行起床离开那般,习惯性地再打量她一眼,替她将锦被往上牵了牵,掖紧。

她似感觉到什么,身体又在微微地颤动,眉眼不安地耸动着。

唐天霄俯身望着她,便犹豫着一时没有走。

她白天活跃,素来晚间贪睡,却常睡不踏实;如今伤病在身,显然睡得更不好了。

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又在做噩梦了?

她甩着头,脸色越来越苦楚惊恐,了无血色的嘴唇半张着喘气,像要喊什么,却给堵住了般喊不出来。

唐天霄忍不住,推了推她唤道:“浅媚,醒醒。是不是又做梦了?”

可浅媚睁开眼,漆黑而迷离的眼珠惊恐地乱转着,然后渐渐汇集于一处,紧紧地盯着唐天霄,忽然回过神来般惊叫出声,猛地便坐起身,使劲全身力气般把他狠狠一推,哑着嗓子喊道:“天霄,快跑!快跑!”

唐天霄不防,给推得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

而可浅媚力道用得猛了,自身失了平衡,半个身子倾下床榻,堪堪便要摔下,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

“浅……浅媚!”

唐天霄唤着,急忙上前把她扶起时,她却是满头满脸的汗水,发了疯般继续狠推着,嘶声哭叫道:“快跑,快跑啊……炸……炸药!”

唐天霄呼吸顿住。

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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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山,破庙,密室,惊天的爆炸,腾起的烈焰,奔涌的气浪……

她不要命地救他,他也不迟疑地把自己的命交给她……

死生一瞬。

彼时不惜同死,如今活着共处一室,竟各存异心。

当真各存异心?

还是……仅仅求全不得?

唐天霄仿佛洞彻了什么,急切间却抓握不住,只是抱紧了可浅媚,不让她乱挣着碰到伤处,连连说道:“没事,没事!浅媚,我没事!”

可浅媚安静了些,却还依在他的怀里,纤小的身体不住颤着,额上的汗水和面颊的泪水蹭湿了他的前襟。

她喃喃地只是不住唤道:“天霄,天霄……”

唐天霄垂头望着她,柔声道:“别怕,你只是在做梦。”

“做……做梦……”

她抬起眼,眸心异常的炙烈明亮,分不清到底是已经清醒还是更深地陷入了梦境。

但她的确松了口气,并且双手攀上了唐天霄的脖颈,呜咽着吻上他。

她还在发烧,柔软的唇很烫;而他的唇却有些凉。

但他几乎没有犹疑,立刻将她纤瘦的身躯束紧在腕间,深深地回吻。

他想,大概他也发着烧,交融缠绕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热烈如火般在熨烫着她。

她的泪水却在两人拥吻时更快地滑落下来,连他的面庞也打湿了一大片,无声无息地让他几番坚硬起来的心肠又柔软了下去。

气喘吁吁地分开时,她呜呜地哭道:“天霄,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离开你……”

唐天霄看着她半梦半醒地自腕间滑落,无力地说道:“可浅媚,我早晚给你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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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药已煎好,唐天霄等着看侍女喂了,可浅媚昏昏沉沉又睡过去,方才起身离去。

出门之际,他叫了香儿吩咐道:“明日淑妃醒来,若她不问起,你们不必说朕曾来过。”

香儿应了。

步出宫外时,已经接近四更天了。天高云淡,月色如水,红枫瑟瑟,落叶萧萧,阵阵冷意直侵肌肤。

唐天霄扣紧披风,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靳七道:“你说,刚才可浅媚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根本就是在做给朕看?”

靳七一呆,含糊答道:“淑妃瞧着神智不是很清醒。”

唐天霄哼了一声,道:“或许朕根本不该来看她。她最是诡计多端,晓得逃不出去了,便是心里想着别人,也会故意地对朕表白表白,想着哄朕欢喜了,能如先前那般待她好。”

靳七陪笑道:“没错,淑妃到底年少,什么心思能逃得过皇上的眼睛去?”

唐天霄道:“你也别哄朕欢喜。真能猜透她心思,还会让她逃出宫去,差点逃得连影子都不见?”

早已觉出唐天霄近日言不由衷的话特别多,靳七再不敢争辩,由着他自说自话去了。

唐天霄自己眺着前方夜色溟蒙处出了会儿神,叹了口气道:“若这次纵了她,下次更不知会怎样。除非她自己上了表来向朕谢罪,立誓绝不再犯,朕绝不恕她。”

“啊!”

靳七惊讶。

闯这么大祸,做出那么些事,别说唐天霄是一国之君,就是一个寻常的男子,一个寻常的丈夫,他也算被可浅媚把尊严踩到了脚底,居然上道表谢罪就完了?居然会是这么简单的处置?

唐天霄皱眉问:“怎么?有什么不妥?”

靳七忙道:“没什么,没什么,皇上说得甚有道理。想可淑妃也不是不懂事,早就知道自己错了,才会乖乖地领受太后的责罚吧?”

唐天霄满意了,点头道:“没错,她极不像话,但母后这次也算是狠狠罚了她,就算了吧!”

他下了决心,也便松了口气,连踏向乾元殿的脚步也轻快许多。

靳七却已不晓得该说什么。

望一眼远处仍透着灯光的怡清宫,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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