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霄许久不能动弹,直到感觉面颊凉湿一片,才知自己落了泪。

他站起身,轻轻地阖上她的双眼,低声吩咐道:“来人,给她预备棺椁衣冠,好好送回京城,以夫人之礼安葬。”

慢慢走回自己营帐时,他抬头看看天空,却是阴沉沉的,看不到蓝天,也看不到白云。

这样的严冬,自然也不会有青草。

那些曾是她和庄碧岚所期盼的吗?

但可浅媚又怎会盼着那些?

她安然地做着她的信王妃,圆着少女时候便存着的梦想。

他的心里又堵得透不过气来。

有人过来回禀:“罪人庄碧岚请求见虞国夫人一面。”

庄碧岚?

谁这么胆大妄为,这么快就把南雅意的死讯告诉了他?

唐天霄转过头,寒声道:“朕不允。告诉他,朕虽在南雅意临死前答应过饶他不死,可他若不安分,这辈子都别想踏出狱门一步!”

传话的人刚走,那边又有人在回道:“皇上……”

唐天霄正坐在案边撑着隐隐作疼的额,喝道:“什么事?以后再说!”

外面静默片刻,便传来唐天祺的声音:“皇上,我把浅媚带回来了。”

唐天霄心头剧震,好容易才能勉强压下心头的起伏,沉声道:“把她押进来。”

门帘被撩起,唐天祺把可浅媚推了进来,隐隐听得他轻轻在劝道:“三妹,听话……”

可浅媚却似丝毫不领情,厌憎地甩开他的手,红着眼圈站在门边。

唐天霄眼睛发酸。算算自五月间两人匆匆见上一面,又有半年没见了。

他们的千峰已经六个月大,但可浅媚却似没什么变化。她似乎养得不错,比之前丰腴了些,肤色格外地白,——她本就生得白皙,但此时的白似乎有种不见天日的白,连唇都是淡色的,眉宇间不见了往日骄傲跳脱的神采。

这些改变,都是因为李明瑗?

唐天霄眯着眼睛,冷冰冰问道:“她怎么了?”

唐天祺忙道:“皇上,她已知错了,必定再不敢辜负皇上。这会儿耍小性子,是在怪臣不该把她那些从人都杀了,又放火烧了她的家。”

可浅媚并不否认,哽咽道:“他们虽是信王的人,可这半年来一直尽心尽力服侍我。皇上大约已经又夺回了这大周天下吧?为何连几个下人也不肯放过?”

“家?”唐天霄已在冷笑,“可浅媚,信王给你的房子便算是你的家,朕给你再多,也不能算是你的家吗?”

唐天祺忙道:“不是,是臣说错了,不该烧了她的房子。她……她并没有说过那是她的家。”

他虽这么说着,可浅媚却不配合。

她咬着唇瞪着唐天祺,好一会儿才别过脸,悄悄地擦掉面颊上滚动的泪珠。

唐天霄冷眼看着,抬手道:“天祺,你先出去。”

唐天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一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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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便只剩了这对曾经的爱侣默然对视。

唐天霄神色冷峻,沾着血迹的战袍上有着日日夜夜驰骋沙场所形成的森冷肃杀,目光极是幽深,看不出一丝往日的柔情蜜意。

这样的唐天霄,可浅媚看着很是陌生,脚下便站不大住,吃力地扶住了门棂。

唐天祺一路小心保护,山中是软轿,出了山则是马车,但她真的许久没有这样奔波劳碌过了,这一两个月刚刚有点起色的身体已开始一阵阵地浮软。

许久,她低低地问:“我的峰儿呢?”

“你还记得他?”

唐天霄蓦地刺痛,“既然你已经弃了他,他便是朕的,与你无关。”

可浅媚一惊,提高了声调道:“我何时弃他了?总是……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

唐天霄击掌,“如今李明瑗一败涂地,你重新落入朕的手中,大约……从此也会身不由己呆在朕身边一辈子吧?”

听出唐天霄话语中的嘲讽,可浅媚眸子里闪过委曲,却很快收敛。

她沉默片刻,慢慢走到他的身畔,跪坐于席上,提过案上的茶壶,斟了茶,奉到唐天霄跟前,说道:“天霄,以往总是我太过执念,得罪了你,我和你赔礼。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唐天霄没有接那茶盏,凤眸凝作一线,尖锐地盯着她。

在记忆里,他和她的相处中,不论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最后屈服的总是他,赔礼道歉的也是他。

她从没对他这般低声下气过,甚至在卑贱地保证,下回不敢再犯。

她明明觉得委曲,却在为谁而委曲求全?

他问:“你不是一直恨朕杀了你父母亲人吗?你不是刚刚还在恨天祺杀了你的下人吗?天祺是奉了朕的旨意在行事。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你就什么都不计较了,反而和朕赔礼?”

他的目光太过凌厉,可浅媚已受不住,泪汪汪的眸子转向别处,许久才道:“逝者已矣,我再计较,他们也活不过来。我只希望……皇上能看在我和峰儿份上,放了李明瑗。”

“放了李明瑗?”

唐天霄只觉一道怒气直往上冲,怄得心头血气翻涌,俊秀的脸庞冷凝得如同挂满了清霜。

他道:“你不再找朕报仇雪恨,不再怨朕杀你亲近之人,甚至把峰儿都抬出来,就是为了让朕放了李明瑗?等哄得朕放了他,是不是该轮到你也逃走,跑到朕鞭长莫及的地方,从此琴瑟相和,夫唱妇随?”

可浅媚迷茫道:“什么琴瑟相和,夫唱妇随?你若放了他,我自然和你在一处,快快活活看着峰儿慢慢长大,直到娶妻生子。只是我生了他后身体总是不好,不知道能不能陪你到白头的。”

两人执手相守,快快活活看着唐千峰长大,直到娶妻生子……

她居然也会勾画一幅如此安谧幸福的景象,哄他心动,心痛……

可前提却是放了李明瑗,放了她自幼爱慕并最终以身相委的第二个夫婿!

唐天霄愈发含恨,问道:“若朕不放他,若朕偏要他死,偏要他不得好死,你又待如何?”

可浅媚始终捧着茶盏的手在发抖,终于支持不住,无力地将茶盏放回案上,疲惫道:“天霄,他已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若你真要他死,我会继续恨你。”

唐天霄目光如锥子般钉向她,可眼底的痛楚,又似在钉向他自己。他道:“那你继续恨吧!横竖……朕也恨你,恨不得你死!”

他忽然一把将她拉过,狠狠撞在自己怀里,重重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滚烫,可浅媚的唇却是凉凉的。

在他不均匀的呼吸里,她喃喃道:“可是天霄,我累了。我不想再恨了。我也不想再爱了。我只想好好和你活到老。”

唐天霄扯开了她的衣襟,又见到她脖颈上那颗胎痣。

她的肌肤极白,那颗胎痣却不如以往亮泽如玉,转作了暗红的颜色。

他吻了上去,慢慢往下游移。

她的曲.线和以往一般美好,随着他唇舌和手掌的熟练动作而阵阵搐.动,却没有了以往蓬勃应和的活力。

她的杏眸睁得大大的,失神地望着穹形的营帐顶部,带着颤意低低喘息着,竟让唐天霄有着弱不禁风的错觉。

这个胆大妄为,敢把天都捅下来的泼辣女子,会弱不禁风?

或者,以往躺在李明瑗身下时,习惯了用这种姿态去取.媚于他?

他恨极自己过于泛滥的怜爱之情,狠狠撕开她的底衣,强.硬地抵进。

她柔软却干涩,发出一声禁受不住的哀哭,开始拼命推拒他道:“天……天霄,我身体不好,别……别……”

唐天霄将她双手握住,按过头顶,亲吻着自己睽别年余的身体,淡淡说道:“从了朕,朕呆会带你去见李明瑗。”

可浅媚便不说话,颤着唇由他摆布。

唐天霄放开她的手,她习惯性地搂向他的腰,但不过片刻,便已无力地垂落,连身体都开始在微微地颤抖,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他,再无丝毫回应。

唐天霄感觉着她细微的变化,连心都冷了,动作却愈发地贪婪而狂热。

他的亲吻转作了不甘的啮.咬,抚摸转作了重重的揉.捏。

她像一根春日里的柔软柳树,由着他掰圆搓扁,扭作他所想的任何姿势,去容.纳他压抑了一年多的欲.望。

她开始还能发出低低的吟.哦,后来便闭上了眼,只余了细而无力的微弱喘.息。

他只能断定,即便是床.第之间,他们彼此取悦彼此需要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已取悦不了她,她也不希罕他的取悦,甚至把他的取悦当作了折磨,只想着快快结束,好去见她心爱的信王夫婿。

他恨得咬牙,越发摧折得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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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后,唐天霄终于把她放下,她一身狼藉,无力地伏于席上,依然在发着抖。

或许这天真的太冷了,笼着的火盆并不能让这营帐暖和多少。

他想将她抱起为她穿衣,却又忍住,冷冷说道:“穿上衣服,朕带你去见李明瑗。”

可浅媚身躯动了一动,鼻子里很轻地嗯了一声,却还是没动。

唐天霄道:“过了今天,你别想再见到他!”

可浅媚闻言,终于勉强撑起身,垂着头披着自己的衣裳,却颤着手指头半天没能扣上衣带。

唐天霄不耐烦,自己上前为她扣好了,转头看到她在欢.好中披散开的黑发,又有种取出梳子为她绾发的冲动。

定情时的梳子还在袖中,裂痕宛然,他却已不知道还要不要保存,就如不知道还要不要再去珍惜这个完全背弃他的狡黠女子。

可浅媚已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黯淡无光的眸子在他脸上一转,轻声问道:“他在哪?”

唐天霄哼了一声,立身便往外走。

可浅媚脚上无力,向前踉跄冲了两步,才赶上唐天霄,握紧他的手臂,借了他手臂的力道勉强跟了他的步伐向前走。

唐天霄冷冷瞪了她一眼。

可浅媚晕红了脸,嗫嚅道:“我……没力气。”

唐天霄冷笑道:“你和李明瑗一起时,也这么没用吗?”

“什……什么?”

可浅媚疑惑地望向他,看到他眼底的嫌恶和疲倦,忽叫道,“我和李明瑗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他对我很好,可……可也只限于是我亲人一般。有……有了你以后,我已视他如父如兄,他也只把我当作疼爱的小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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