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份不算大,方芍药体态轻盈,有四月个的身孕,对她来说,除了比以往能吃,腰身大几寸外,没别的影响。很多时候,她甚至忘记自己是个孕妇。

山路的两侧有扶手,为安全起见,方芍药抓住扶手,躲避人流。

夜半上山的人流密密麻麻,山间无光亮,全靠香客们提着的灯笼照明。众人很有默契,年纪大腿脚不方便的在两侧慢慢悠悠地往上走,中间的人潮速度快。

自从铁蛋寄养在护国寺,何玉蝶在这里得了一间厢房,姐妹二人到寺里有地方小憩,因而步伐很慢,并不着急。

爬到半山腰,方芍药被拦住去路,前面围着一群人,正在小声议论,指指点点。

“大娘,这是咋了?”

山路被就狭窄,又只有一条路到护国寺,后面的人上不去,只能焦急地等待。

“唉,可怜见的,前面有个大了肚子的妇人,突然不好,见了红,根本走不了。”

大娘摇摇头,同为女子,才知道女子的苦楚。嫁人之前做姑娘的时候还好,就算不被重视,好歹是亲生的,爹娘总不至于磋磨得太狠。

一旦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生不出儿子,被人戳脊梁骨啊!

那个妇人,有七个来月的身孕,在此之前,生了三个小丫头,婆婆逼迫着她来护国寺求子。

“吃不好睡不好又忧虑,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这会有些凶险。”

大娘叹息连连,周围围着几个好心的妇人,正在帮忙想办法。

其中有一人是稳婆,对着众人道:“她这是第四胎,因为摔倒早产,情况危急,耽搁久了,怕是有性命之忧。”

同样有身孕,方芍药对那个妇人更多了些同情,她凑上前,看到躺着的妇人,正是在山脚下看到的那人。

此刻,妇人躺在一处平台上,额角冒着冷汗,神情痛苦。她的婆婆在一旁,非但没有一点急色,反倒破口大骂道:“不下蛋的母鸡,真是晦气啊,大过年的你来这一出,万一憋坏了我们老邓家的金孙,看我不把你撵回娘家,生了

三个,都是赔钱货,也就是我们邓家仁慈,不然早就把你休了!”

“娘……”

那妇人眼角含泪,惊慌中带着绝望,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好,她婆婆不管她,今儿就要死在去护国寺的路上。

其余人同情归同情,同样拿不定主意。

这里正好是护国寺的半山腰,到底上山,还是下去?

上山吧,那里是寺庙清净之地,全是清一色的和尚,生产本就污秽,还要打扰佛祖,万一被怪罪……

若是下山,山下堵得都是人,并且不知道情况,想要让出一条逃生通道出来很难。

“芍药,你看,做人家媳妇的,谁不想要儿子,偏生你自己一点不在乎。”

何玉蝶趁机给方芍药上一课,未成亲之前,男子甜言蜜语,说不在意,可是成亲后又不一样。

生儿子继承香火,生女儿啊,将来是别人家的。

“生女儿,我就招婿好了,省的遇见恶婆婆被欺负。”

现实本就比想象的更加残酷,方芍药庆幸,多亏那个人是萧铁山。

那个妇人的婆婆,思想和时下一样,也不能说有错,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妇人的男人又在哪里?

萧铁山始终跟在自家娘子身后,他补充一句:“如果生女儿,从小教她习武,这样,嫁人也不会吃亏。”

不服?很好,揍服,用拳头解决一切,这样才能不被欺负。

何玉蝶:“……”她不想和二人说话,夫妻俩都一个样。前方,妇人的情况根本耽搁不得,既然遇见了,又都是孕妇,方芍药不好冷眼旁观。她走上前,对众人道:“上山容易下山难,黑灯瞎火的,下山的路不好走,不如找人,

把人抬上去,到护国寺生产。”

“可是,在寺院里生产,万一惊动佛祖……”

一是没地方生产,总不能在大殿,女子生产有血污,还是要避讳的。

稳婆支支吾吾,若是下山生产,妇人怕是支撑不到那个时候。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佛祖怎么会计较这个?”

方芍药低头看了妇人一眼,情况不好,当机立断道:“我们在寺院有一间厢房,就让她在后院厢房里生产,寺院有热水。”

后院的厢房,一直是女香客停留的地方,严格来说,不属于护国寺内院,没有太多的禁忌。

方芍药的提议,得到周围人的一致赞同,妇人的婆婆,一脸感激地道谢。

“事不宜迟,得赶紧把人抬着上去。”

产妇不能动,如何抬到护国寺,又成了一大难题。找人背着,或者几个人抬着,腰身悬空,对产妇不利。

“我这有一块厚实的油毡布,不如让人躺在油毡布上,几个人抬着上去!”

关键时刻,有人急中生智。

来上香的香客们,心地良善的居多,再说就在护国寺半山腰,佛祖的地盘上,救人一命,是极大的功德。

怕妇人冷,香客们纷纷拿出自己上香用的厚毛毯,还有人把自己带着热乎的包子给产妇,让她吃了补充体力。

几个壮硕的汉子自告奋勇,帮忙抬着人,直奔护国寺。

产妇危险,萧铁山说什么也不让自家娘子走路,方芍药好说歹说未果,被打横抱起。

旁边何玉蝶一脸黑脸,每次秀恩爱,总是那么猝不及防。好在次数太多,她已经免疫。

众人加快速度,小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护国寺。

提前有人上去送信,到护国寺后,厢房被准备妥当,有热水,干净的布巾,一应俱全。

方芍药和何玉蝶就在门口等待,听着妇人的惨叫,方芍药双拳紧握,把嘴唇咬出血来。

“芍药,你最好不要在这边,还是去后院坐一会儿吧?”

年三十夜,来上香的香客太多了,厢房早已经爆满,二人把自己歇脚的地方让出来,只能在外面找个地方坐着。

何玉蝶担忧地绞着手帕,万一产妇不好,会不会对好姐妹有影响啊。

万一心里有阴影,对生产不利。

“我没事,一会儿说不定就生了,但愿是个小子。”

稳婆说,七活八不活,别看才七个月,生下来只是瘦小点,好好养着,将来还是能养大的。

若是八个月出生,那夭折的几率很大。

方芍药紧了紧披风,接过萧铁山递过来的手炉,诧异地道:“夫君,手炉哪来的?”

“抢来的。”

护国寺没有这个东西,萧铁山看到先一步上山的鬼医和白牡丹,抢来白牡丹的手炉。

被兄弟一直骂没人性,萧铁山勾了勾唇角,一个大老爷们用手炉,矫情什么!

“生了,生了!”

厢房内,稳婆激动地喊了一嗓子,随后,响起微弱的新生儿的啼哭声。

“生了,是丫头还是小子?”

妇人的婆婆赶紧凑上前去,真到稳婆的近前,竟然慌张地不敢看,生怕儿媳又生出个丫头,让她失望。

小娃子在护国寺生下,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佛祖的庇佑了。

“小子,是个小子!”

稳婆说完,妇人的婆婆嗷地一声,哭得比小娃更加响亮,老邓家,终于不用断了香火了!

方芍药在门外听着,为产妇高兴,不管如何,生儿子后,或许可以不用被男人和婆婆嫌弃。

果不其然,妇人生儿子,婆婆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盯着小娃看片刻,确定是个大孙子,又转而对妇人嘘寒问暖。

“这个世道,真是现实啊!”

何玉蝶长出一口气,妇人还虚弱,见不得风,厢房借出去,她们只得去看小铁蛋。天太冷了,不求别的,只求有一口热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