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一趟,赶上桥祭,一行人被拦截在路上,方芍药很是心焦,如果晚上可以走一段夜路赶时间也好。

“花车过了之后,两边有守桥人,还是不能过的。”

小丫头摇摇头,让方芍药彻底歇了心思。有些规则若是不遵守容易引发众怒,看来今晚只能在周边找个小客栈宿下。

“哇,花车来了,花车来了!”

小丫头不再理会这边,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迎面过来一架高高的花车,是木制而成,下面有四个轱辘,后面有人推车,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鲜花,姹紫嫣红。

方芍药望向桥面,在花车之上,站着一男一女,约莫都八九岁左右,眉目清秀,额头上点着小红点,看着两个人面容还有点像。

“这不就是隔壁镇上的张家那对龙凤胎兄妹么,长的真俊。”

“是啊,来年咱们一定能平安过桥!”不远处,百姓们在兴奋地议论,方芍药心里寻思,难怪是看着有些像,原来是龙凤胎,在大齐,龙凤胎是最吉利的,预示着龙凤呈祥,会给家里带来福运,将来说不定还

能光耀门楣。

外面的雨点大了一些,有指甲大小,稀稀落落地敲打在车壁上,天色也变得越发阴沉,不过百姓们的兴致很高,没人打伞,每当花车走过,那些人都会欢呼雀跃。

“夫人,不如退回去,就在周围找一家客栈吧?”方糕提议,反正今晚过不了桥,下雨天不如找地方吃点热乎的。等一会儿桥祭结束,人多杂乱,还要在此地堵上一会儿还能离开。眼瞅着天都要黑了,众人的晚饭还没有

着落。

“行吧,今儿早点睡,明日赶早。”

赶路一日,在马车上只简单吃了点包子和糕饼,方糕不提还好,她一说晚饭的事,方芍药才发觉自己饿到前胸贴后背。

夏日东西容易腐败,引来蚊虫,马车上除了一些花草茶和干巴巴的糕饼,没有其余的吃食。

“啊……救人啊!救命!”

突然,外面有人高声尖叫,顿时混乱一片。

方芍药刚上马车,正要离开时听见响动,赶忙撩开车帘,花车还在桥上,东倒西歪,而里面的那对龙凤胎兄妹已然不见人影。

“怎么办怎么办?快救人啊!”

“呜呜,我的孩儿啊,求求你们,快下去救人吧!”

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妇人跪在雨里,她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满脸狼狈之色,湿润的头发粘在脸颊上,眼里的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不停地给周围的百姓磕头。周围的人沉默,没有一人说话,也不见谁有动作,桥下水流湍急,就算是会泅水的人下去,也不见得能生还,里面还有很多坚硬的石头,万一脑袋碰到石头上,就是死路

一条。有人上前去扶着妇人,妇人见众人没有动作,快速地要冲到桥上,一个当娘的失去儿女,那种锤心刺骨的痛楚,恨不得马上随着一起去,周围有人眼疾手快,紧紧地抓住

她不放。

“这水流太急,两个孩子掉下去,基本就是……”

方糕又跳下马车,奔跑到来到桥头,见桥下的滚滚河水中,已经没有龙凤胎的影子。

她知道自家夫人着急,赶忙跑回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方芍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唇都是哆嗦的,自从做了娘亲,更加知道当娘的有多么不容易,十月怀胎,两个孩子不小了,养这么大,包含多少做娘亲的心血!

现在龙凤胎突然没预兆地掉下桥,这就是要做娘亲的命!

她水性不好,没法子跳下去救人,但是她知道,有些长在河边的汉子,常年在水里泡着,跳下去找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很危险,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去卖命呢?

桥上没有坡路,桥身宽阔,足以容纳七八两马车并排通过,花车行在中间,就算再打滑,也不至于冲到桥下。

方芍药直觉,这里面有古怪,她下了马车。

龙凤胎掉下去,周围的百姓面色麻木,而乡绅和地主脸上却带着微笑,还满意地冲着推着花车那个人点点头,看样子有些怪异。雨越下越大,四周站着很多百姓,却没谁说话,有人面带同情之色,却依旧转过头选择低头不语,任凭雨水淋湿在身上,这桥祭,就好像在祭祀刚才掉下的两个孩子一样

“我的孩儿啊,娘要随你们一起去了,你们别拉着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妇人跪在地上,拼命地捶打胸口,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喊。

看她悲痛欲绝的模样,方芍药眼里也浮动不忍之色,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么大的打击,如何才能承受,她一个当娘的,感同身受,不自觉地跟着一起抹眼泪。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一个路过的汉子扑通一声,毫无预兆地跳进水里,而和他在一起的同伴,显然没料到他有这个动作,愣住了。

“这个人是谁?”

“这个时候跳进河里,别人没救成,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出乎意料,百姓们没有对救人的表现任何的感激,眼神里还有对他多此一举的不耐烦,仿佛这人破坏了什么好事一般。

“你这话咋说的,两个娃掉下去,你们竟然视而不见,还是个人吗?”

救人的汉子同伴,见周围的百姓不讲道理,很是生气,当即找人理论。

不管如何,那是两条性命,这么多人里,就找不出一个水性好的吗?这也就算了,有人挺身而出,冒着危险下水,竟然被人苛责。

如此,汉子的同伴忍不了,但是他又不善言辞,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

“呵呵,你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为啥跳下水的不是你呢?”

大多数百姓的表情麻木而冷酷,还有个别的显得很不屑,直接开怼,让汉子的铜板说不出话来。

他是想救人,但是他不会水,跳下去只能做个水鬼。

这些人冷漠地围观,小娃子都不救,谁会救他?

“那不一样,龙凤胎咱们不能搭救,但是你不一样,你掉下去就是个添乱的,平日也就罢了,今儿是桥祭,所以你跳下去肯定有人把你拉上来。”

一旁有人小声地嘟囔,方芍药听在耳朵里。

她和方糕对视一眼,百姓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刚才的一幕很有问题。

这些人选择冷漠围观,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是一场阴谋,似乎是蓄谋已久的阴谋,龙凤胎掉入河中,不伤感就算了,还笑的那么满足开心,这事很有问题,好好的花车,怎么可能在上桥之后就把人甩下去。

方糕又到人群中走一趟,调查的结果证实方芍药的猜想。

在秦城周边,一年一度有一次桥祭活动,但是已经祭祀完了。

这次是乡绅和地主出资,想要坚固桥身,以便来年加大货运人数和车辆。

无奈在打桩的时候怎么也打不进去,还有工匠莫名其妙的掉到河里,有人被河水冲跑,消失无踪,有人掉下去虽然没死,后来也辞工不干。

地主和乡绅已经买好砖石,投入进去银子,不可能就眼巴巴地等着。

在大齐民间有个说法,桥身在破土动工之前,必须要桥祭,才能保佑工期顺利,最好用活人祭拜,童男童女之身,在桥身两侧活埋,让两个人的灵魂永远守护这座桥。

这样,桥祭之后,继续打桩,得到河神的许多,桥身坚固不会出意外。用两个没长大的娃子换取未来的一方百姓的平安,走货又能带来财富,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