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1)

泽珵是直接飞过来的,自然比凌妙快了很多,但也已经迟了,将军府里火光漫天,外面很多人在拿着水桶救火,也有很多人站在远处看热闹。

泽珵隐身站在府门前,救火队在泽珵身边来来回回,而泽珵的注意力全在正殿门前,胸前插着把长剑的凌啸身上,泽珵查探了下,府里只有凌啸一人。

凌啸躺在一张太师椅上,椅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脸望着天上,眼睛里还泛着光,像是看到了某人,嘴角还带着微笑。

气息全无,已经死透了,泽珵活了千万年,生死这样的事情早已看淡,当年教他剑术的老师羽化,他连眼泪都没有掉一颗,但不知道是不是沉睡太久的原因,心变软了,看着这样的场景莫名揪心。

泽珵一直隐身站在凌啸面前,直到救火队的人都全部离开,之后来了一群宫里的人把凌啸的尸体收走,最后把府门关上,在上面贴了一张封条,牌匾上的金色大字被火烧得极黑。

从此中京城再没有凌将军府,泽珵皱着眉头一直望着门前的封条发呆,凌妙在这个时候骑着马急速赶来,马还没停下就直接跳下了马,身体太过虚弱倒在了地上。

地上因为刚刚救火的原因很多泥潭,凌妙白净的粉色薄绒外袍上全是污渍,她没有马上爬起来,抬头看着已经被封上的大门,眼里噙满了泪水,在地上艰难的往前爬。

这样的凌妙太惹人心疼,本来隐身的泽珵直接现身在了凌妙面前,凌妙已经没有多余的表情表示惊讶,只是着急问道:“哥,我哥呢?告诉我,他没事对吗?他不会有事的”

泽珵脸上除了对凌妙的怜悯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凌妙就是在这样的表情之下看出来她哥已经没了,顿时整个人直接趴在地上,眼睛空洞的望着某处。

她早该看出来的,当日凌啸送她走时的反应太过奇怪,她该看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凌妙没有崩溃大哭,极其安静的趴在地上,但这样的凌妙比崩溃大哭更加让人心疼。

“他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眼睛望着天上,脸上带着笑。”泽珵轻声开口描述着凌啸死前的场景。

凌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冷漠地问着泽珵:“你是知道的,是吗?”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是语气是肯定的。

她现在不关心泽珵是人是鬼,她更加在意的是泽珵比她更早来到这里,早到看见了她哥死前的样子,说不定说不定那时候她哥还没死,而泽珵见死不救。

泽珵仿佛知道凌妙在想什么,但他不想解释,严格来说凌啸的死确实是与他有关,凌妙这时候把气撒到他身上是完全有理由的。

看着现在完全没有理智的凌妙,泽珵缓缓开口道:“我叫泽珵,出生在很久之前的远古,我生活的地方因为我的亲姐姐而惨遭毁灭,我侥幸活了下来。”

凌妙不知道泽珵此时说起这些是什么意思,她似懂非懂,偏头不看他,表示不想听他说这些。

但泽珵置若罔闻,继续说道:“除了我,活下来的还有你的父亲。”

凌妙眉头轻微皱起,又转头看向泽珵。

“当然不是你在人界的父亲,解释起来略微有些麻烦,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父亲拜托我来找你,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你其实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你现在危在旦夕,所以我需要你跟我走,做回原来的你。”泽珵耐心说道。

凌妙看泽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一样,要不是刚刚泽珵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表演了一下大变活人,她就要把他当成是个神经病看了。

泽珵讲的事情太过荒谬,身为凡人的凌妙根本无法理解,还没从凌啸的死回过神,又诈然听到这件事情,凌妙握紧拳头,若不是指甲把手心掐得生疼,还真的以为只是场梦。

“凌啸已经死了,跟我走吧。”虽然很残忍,但这是事实,白元的话还在泽珵脑海里挥之不去,不管是什么时候,有些事情注定改变不了。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让我跟你回去,救那个所谓的真正的我?”接近她哥,接近她,一步步让她走到他的面前,包括害死她哥。

泽珵知道,他这个时候说什么凌妙都不会相信,所以只是沉默着没说话,两人一直对视着彼此。

“帮我一个忙。”过了很久凌妙率先开口。

泽珵点了点头,好像从他苏醒之后,就一直在不断的帮忙,救人,再帮忙,再救人。

“我想最后再见我哥一面。”凌妙说。

见泽珵迟迟没说话,凌妙以为泽珵做不到,于是又说道:“你不是可以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吗?带我一起不行吗?”

随即泽珵才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朝凌妙伸出了手,凌妙迟疑地把手放在泽珵的手上,现在大概是丑时,入秋的夜晚常常伴着凉风,又加上今夜闷雷一直在响,凌妙整个身体都是冰凉的,但泽珵的手却极其暖和,两只手接触时凌妙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泽珵用另一只暖和的手蒙住了凌妙的眼睛,只是一瞬间,等泽珵放下手,凌妙再睁眼时,自己便到了皇宫的一处偏殿。

偏殿是临时整理出来的,宫人正忙着搭建灵堂,几个宫人从凌妙身前走过去却仿佛看不见她,凌妙用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发现他们真的一点看不见,回头奇怪的看了眼泽珵,泽珵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他们都看不见。

他们穿过了整个偏殿,偏殿之后有个暂时收拾出来的空旷的地方,中间放着临时搭建的石头架子,凌啸躺在上面,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未来得及换,此时偏殿除了他们俩和凌啸,还有一人正站在凌啸的尸体面前,正是人界的皇帝。

凌妙缓缓的走到凌啸尸体面前,站在皇帝的对面,盯着凌啸的尸体一脸不敢相信,眼前满身是血,被剑插过的胸口前有个小洞,身上的血已经干涸。

“放心,我会照顾好妙儿,你就安心走吧。”皇帝说着话,脸上神情微微有些悲伤。

凌妙只是看着凌啸,一言不发,听到皇帝说话也未抬头看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牵住泽珵的手说道:“走吧。”

泽珵刚准备离开,身后又响起了皇帝的声音,他想听听看这个皇帝要说什么,凌妙背对着没有回头。

只见皇帝摸了摸凌啸的头发,嘴里叹气惋惜道:“你跟你父亲很像,当年他与二弟私交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竟跟朝里的某位大臣说二弟有治世之能。”

皇帝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狠厉:“治世?我才是皇帝,他凭什么?你也一样,盛明朗他再怎么贤能,他也是我儿子,朕还没有死,一个个的都想要站上来。”

凌妙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像是知道皇帝是这个样子,但是亲耳听到还是有些震惊,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恨意。

比起凌妙的反应,泽珵的反应就有些大,直接冲到了皇帝的面前,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年过半百,头上依稀白发渐起的男人,头一次觉得人心能可怕成这样。

皇帝看不见泽珵,只是觉得四周有些凉意,拢了拢自己身上的龙袍,又接着说道:“临天庙外的暴民就是我安排的,没想到你命这么硬,可你命虽然硬,但免不了你蠢啊,我只是适当地提示了你一下该怎么做,你竟然真的傻到去自杀,真是蠢啊~”

凌妙双眼紧闭,把想要流出来的泪水紧紧关回自己眼里,她也才知道皇帝的心思不久,当时被关在一处密室,听到了皇帝跟一个神秘人说他的谋算,她眼睛被蒙着,只能隐约看到那个神秘人好像是被关在一个铁牢房里。

她一直以为皇帝只是想杀自己的儿子,没想到连她哥也在算计之内,曾经对她宠爱有加的皇帝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她还是忍不住伤心失望。

突然凌妙睁开眼睛,一滴泪掉在了地上。

“谁?”皇帝太过警觉,只是这么小小的一滴眼泪,竟让他怀疑身边有人,泽珵抬起手掌狠狠地给了皇帝一拳,锤在皇帝后脑勺上,把皇帝给打晕了,随即在凌啸身上摸出了一个信封,带着凌妙出了皇宫。

其实皇帝虽然很警觉,但再怎么也看不见他们的,泽珵那一拳头明显的只是想出口气,他没有想到一个人的心能黑暗到这个地步,为了那莫须有的权利竟然谋划杀死自己的亲儿子,这样的人不配站在至高的位置上,覆灭了也好。

两人坐在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上,马车是泽珵临时找的,凌妙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这样回到客栈免不了让人猜疑,于是泽珵回到客栈拿了凌妙的包袱直接带着凌妙离开了。

泽珵把从凌啸身上拿下来的信封塞进了凌妙的手里,说了声:“我去外面驾车,你先把身上衣服换一下。”

说完泽珵就出了马车,这辆马车比之前坐的更加高级一些,之前都是门帘,这个是一道推拉门,门还可以从里面锁起来,泽珵坐在门外,马车根本不需要驾驶,泽珵给马施了法,它会自己一直往北走。

凌啸当时说过,要泽珵把凌妙带去边塞,他之前看过地图,回蕴灵山也可以走北边,不如就顺便去看看,毕竟身为凡人的凌妙,只有大半个月可以活了,有环戒在古鬿体内,她的躯壳应该还能撑些时日。

突然天上一声巨响的闷雷之后,大雨接踵而至,这场大雨终于是下来了,马车内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泽珵回头正好看到换好衣服的凌妙推开门。

本来凌妙是听见下雨的声音,想着泽珵在外面会淋到雨,但推开门之后她就后悔了,只见天上的雨虽然下得很大,但一碰到泽珵就自动拐弯,一滴都没滴到他身上,凌妙才想起泽珵并不是普通人,不,根本不是人。

“换好了?”泽珵哑然开口,凌妙的发髻被她拆了,头发自然的披在头上,脸上也未施妆容,又换了一身白裙,顶着一张跟古鬿一样的脸,泽珵一时还以为看见了那个每每沐浴完便身着白衣伏在绿玉石榻上看话本子的女子。

凌妙点了点头又缩进了马车里,泽珵跟着缩了进去。

“你是神仙还是什么妖怪?”凌妙木然开口。

“我不是妖怪,放心。”泽珵回答道,斜眼看到那封信被放在一边,并没有开封。

信封上空的,什么都没写,他很好奇里面写了什么,于是眼神往信封看了看,再看回凌妙问道:“你不看么?”

凌妙随着泽珵的眼神看了眼信封,眼神变了变没动,只是注视着泽珵道:“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现在缓过神了,凌妙才觉得这件事情奇妙得不敢置信,虽然她知道有修炼的仙山,有些仙山还会下山招弟子,但从来没听说过有谁真正修炼成了神仙,想了想又觉得肯定是有的,只是她看不到而已,就像他们刚刚可以隐身穿过戒备森严的皇宫一样。

泽珵摇了摇头:“去边塞。”

“嗯?”凌妙表示疑惑。

泽珵耐心说道:“你兄长曾拜托我把你带去边塞,去看看也是好的。”

凌妙神情又落寞了起来,随即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反正都要死了,有什么可看的。”

之后凌妙便闭着眼睛假寐,泽珵看着凌妙无奈的笑了笑,笑凌妙嘴硬。

这场雨接连下了三日,他们一直从中京城到边塞,所有的地方都在下雨,直到了跃马城,雨才渐渐小了起来。

跃马城是边塞最热闹的一个小城,过了跃马城,便是一望无际的沙尘平原,凌啸便是在这里打了一场守城之战,才终于在中京城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