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看着他,笑了笑,道,“你与我谈条件?”

解灵均深吸一口气,冷冰冰地看着殷离道,“这本来就是你情我不愿的事情,谈谈条件不是很正常吗,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殷离嘴角的笑意越发冷,道,“谈条件啊,先生。”

“我想与你结为夫妻,在你面前,就是谈条件的事情?!!”

解灵均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烦躁地挥开他的手,却被殷离又一次地握住,淡淡道,“先生可知道,为何璟儿见你,会叫你母后。”

解灵均皱眉,道,“与我何干?”

殷离手上一用力,就把解灵均压在了矮塌上,低声道,“是我同他说的。”

“住在清瑾殿的人。”

“就是他未来的母后。”

“先生越是这样,越是给殷璟催命。”

殷璟从手里摸出个东西,往解灵均脖子上一扣,笑道,“所以。”

“我想明白了。”

“先生在不在清瑾殿有什么关系呢?”

“先生答不答应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解灵均挣脱开他的手,往脖子上一摸,发现是个冰凉的环枷。

殷离站起身来,看着解灵均脖子上暗黑色的枷锁,笑了笑道,“我想让先生嫁于我。”

“先生就只能嫁给我。”

殷离眼神暗了暗,居高临下道,“先生或许没有入帝王家的命,不如就待在教坊司吧。”

他勾起解灵均的脖子,将人横抱起来,冷声喊道,“李涯。”

“摆驾教坊司。”

解灵均低了低眼睛,嗤笑一声,道,“我要这种命做什么,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

殷离低头看他,淡淡道,“我原本也这般觉得。”

“我幼时看着崇宁帝左拥右抱的样子,时常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贪心,有了母后不满足,还要众多的嫔妃。”

他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悦道,“甚至还要先生。”

“面对娴妃一张面孔,面对淑妃又是另一张。”

“当时母后也经常与我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嗤笑一声,看着解灵均道,“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直到遇见了先生,我才突然明白。”

“薄情何止君王,恐怕寻常男子也好不了多少。”

解灵均不理他,此时还在想着殷璟,伸手碰了碰殷离的领口,道,“你也知道他是殷琅的孩子,一个人在漠北,未免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平叛,你何必惹麻烦呢?”

殷离低头道,“先生是关心我吗?”

解灵均点了点头。

殷离凑近道,“先生一撒谎……”他低头咬了咬解灵均的鼻尖,道,“十指就要蜷缩一些。”

解灵均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些刻意地伸直了,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殷离神色冰冷,抱着他,又将人带回了教坊司。

他脖子上的枷锁是最下等的奴仆的标志,别说学习宫乐了,就连入宫的机会都没有,伺候的是教坊司的奴才。

奴才的奴才,地位得多低微。

殷离就要他尝苦头,单间也没了,侍从也没了,解灵均要跟别人睡大通铺,殷离又不愿意,最后咬了咬牙,干脆直接将人扔在柴房了。

李涯好说歹说,解公子身体弱,怎能在这种天儿睡柴房呢,可别毁了身子。殷离不应,李涯又去劝解灵均,公子何必与陛下闹性子呢,但凡软软性子,要星星陛下也能给你摘来。

解灵均低头,道,“我要殷璟。”

李涯嘴角的笑容一僵。

他刚说完,院落里就传来了巨大的物体掉落的声音,接着就听见殷离的声音。

“好啊。”

“李涯,去把璟儿也接过来,跟他一起住柴房!”

李涯被这俩人急得头昏脑热,又跑出去劝殷离。

“小皇子才四岁,在这儿住一晚可不得了。”

“陛下,这教坊司的柴房是真的柴房,您瞧瞧,这墙壁还漏风呢。”

“啧啧啧,这解公子要是在这儿吹一晚上冷风,身子骨可就彻底废了。”

殷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着嗓子道,“李涯,你最近耳朵越发不好使了。”

“朕说什么,没听明白吗?”

他话音刚落,解灵均就已经从柴房里出来了,面色不虞,道,“你少拿殷璟威胁我。”

殷离怒极反笑,扬声道,“先生是觉得我手上只有殷璟一个筹码吗?”

他对着教坊司的负责人厉声道,“别人如何,他就如何。”

“若是被朕发现有谁给他开小灶,凌迟处死。”

“李涯!”

李涯颤颤巍巍的上前,佝偻着腰,道,“奴才在。”

殷离一挥袖子,扬声道,“朕记得,一月之后,长盛使者来访吧?”

李涯嘴唇都在颤抖,身体越发佝偻,道,“是。”

殷离眼里闪过冷冽的光芒,嗤笑一声,道,“教坊司应该会准备舞乐吧。”

李涯苦着脸不敢应声。

殷离继续道,“排好了先让朕过目——”

他扭过头,假笑着看向解灵均,道。

“务必要看见先生。”

话音一落地,殷离扭头就走。

解灵均握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死活不低头,愤怒地把那破烂的木门摔得作响,气呼呼地窝在柴房里,上午在清瑾殿也没吃什么东西,现下肚子早已经饿过了,只觉得一阵一阵地泛着疼。

李涯跟着殷离走,一步三回头,殷离烦躁道,“你要不然去给他守夜?”

李涯脸色僵了僵,知道正面劝他不好使,便侧面道,“陛下好不容易才将人找回来,这要是不小心给折腾过去了……陛下那么多年的苦不就白受了吗?”

殷离充耳不闻。

李涯瞧他没斥责,接着道,“不然叫人守着些也好,出了事儿也能有个吩咐的。”

殷离冷笑一声,道,“他花言巧语得还少吗,派谁去都能被他策反了。”

李涯跟在殷离身后,苦着脸劝道,“陛下三思啊,您也知道解公子的身子,这一吹一凉,不得又病大半个月。往年这个时候,国师府的火炉子供应还没停呢。”

殷离脚步一顿。

解灵均夜里靠在墙上,都能听见透过墙缝的冷风声,把他整个人都吹透了。他肚子也饿,又冷,身子也弱,眉间那颗朱砂痣在白皙无血色的皮肤衬托下更加红艳。

解灵均真怕自己明天早晨横尸于此,他走过去,捡拾起一件破被子,勉强盖在身上遮寒。

夜里阴风阵阵,他亏心事做的多了,有些害怕鬼敲门,依偎在角落里,昏昏沉沉中听见好似真的有人在敲他的破门。

“灵均哥哥,灵均哥哥。”

解灵均眯了眯眼睛,凑耳去听。

“灵均哥哥,开门呀,是我。”

“殷珆。”

解灵均瞬间清醒了不少,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走到门那边,小心翼翼地开了一个缝,便看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贼溜溜地盯着他,看见他的瞬间,兴奋地叫了声,“灵均哥哥!”

解灵均皱眉,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将人拉了进来。

他紧张地上下打量一下,问道,“公主来这里干什么?”

殷珆就是淑妃的女儿,泗阳公主。

泗阳嘿嘿地笑了两声,晃了晃手上的食盒,也学着解灵均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母妃说过,饿过劲儿的时候应吃些稀粥,我想着灵均哥哥刚回来,以皇兄的样子,定然不给哥哥吃点东西,就趁着晚上过来了。”

解灵均没工夫同她开玩笑,先不论这周围有没有殷离的人,被他看到了泗阳夜间与他私会,两人的下场会有多凄惨,单论泗阳堂堂公主,夜访教坊司,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皱着眉头,着急道,“公主以后莫要来看我了。”

泗阳被他一吼,有些怔愣,看着解灵均呆呆道,“灵均哥哥。”

“皇兄是不是又逼你了?”

解灵均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他看着泗阳,叹了口气,推搡着她离开,道,“他能逼我什么?”

“公主以后还要嫁人,传出去不好听。”

泗阳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道,“我才不管好不好听。”

“母妃死了,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只有灵均哥哥。”

“只有灵均哥哥愿意管我。”

解灵均探手想帮她抹掉眼角的泪,却发现干干的——小兔崽子又唬人。

她娘亲那么贤淑的人,怎么就生出来个这么样的闺女。

解灵均摇着头,道,“现在很难解释清楚——你怎么过来的?”

泗阳现在穿着教坊司普通乐女的衣服,抬头悄声道,“我听闻清瑾殿侍奉的人说,皇兄生了好大一顿气,将灵均哥哥关在这里,便早早寻了琴娘来教我舞琴,趁机打晕她,换上衣服过来的。”

解灵均目瞪口呆。

他也不知道她这一身蛮力遗传的谁。

解灵均看见泗阳,一下子想起来和亲的事情,连忙问道,“你皇兄要送你去西戎和亲,这事儿你知道吗?”

泗阳愣了愣,点头道,“知道啊。”

解灵均皱着眉头,又问道,“西戎这几年又不安生了?”

泗阳揉了揉脸,道,“后宫不过问前朝事,我怎么知道。”

解灵均太阳穴发疼,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得厉害了,但依然轻声安抚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得逞的。”

泗阳想开口跟他说些什么,却还没张口,门便从外面被踹了开来。

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门,现在彻底坏了。